《窥见天光》南殊

5、噩梦

　　“你圣诞节有什么打算？”姚博承嘴里嚼着沈嘉煜新研究出来的铁锅炖，筷子上还夹着块锅包肉，抽空问道。

　　“有个师姐要回家，我去帮她顶班几天。”沈嘉煜垂眸夹菜，若无其事地回答。

　　“不回家吗？”姚博承有些意外。

　　“嗯，没什么可回的。”沈嘉煜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回了句，又低头吃饭。

　　“这样啊，那你自己出门注意安全，节假日人多，比较乱。”姚博承没有问沈嘉煜为什么不回家，而是细心地嘱咐了一句。

　　“会的。”沈嘉煜认真道。

　　姚博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于是继续开口道：“我不开车回家，太累了，我走之前把车钥匙留下给你，你到时候开我的车去吧。”

　　“那好，谢谢你啦，我到时候会给你把油加满的。”沈嘉煜很惊喜，没想到姚博承会给自己借车，但他确实解决了沈嘉煜的出行问题，他实在是不想去人挤人。

　　见沈嘉煜终于提起了些精神，心里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饭后，姚博承很有眼力见地将提前买好的双人份杨枝甘露打开，贴心地放到沈嘉煜面前，俩人继续闲聊。

　　“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兼职吗？”姚博承的话题又转回了这上面。

　　“中文家教，这个师姐是我高中时认识的师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前段时间师姐问我圣诞节回不回家，我说不回，师姐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就应下来了。”沈嘉煜见姚博承对这件事挺有兴趣的样子，就跟他简短解释了一下。

　　“那你要去几天啊？”姚博承一副了然的样子，见沈嘉煜不反感这个话题，然后继续提出新的问题。

　　“除了圣诞节，每天两个小时。”沈嘉煜打了个哈欠，眼睛瞬间变得水汪汪，眼角堆积的几滴泪就快溢出来了。

　　姚博承眼神一滞，感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跳动，姚博承觉得一定是自己休息不够，看沈嘉煜已经吃饱停手了，于是他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看你很困了的样子，你先回去休息吧，碗和碟子洗完我先放我那里，明天再还给你。”姚博承看了眼桌子上摆着的脏碗，提议道。

　　“好，我明天有事要早起，我看你有早课，你想吃早餐吗？我好像还没给你做过早餐，你吃的话，我到时候做好告诉你。”临走前，沈嘉煜问了句。

　　姚博承疯狂点头，说：“吃的。”

　　约好了早餐，沈嘉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确实困了，于是转身就走，还不晚朝身后的姚博承摆摆手道别：“行，拜拜，祝你好梦。”

　　“你也好梦。”姚博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嘉煜挑眉，脚步不停。

　　第二天，沈嘉煜早早地起来做早餐，简单做了土豆丝鸡蛋饼和开口笑虾锅贴，怕姚博承渴，还专门给他榨了芒果汁。

　　想到姚博承要一天连轴转，从九点上到五点半，中午也没时间吃饭，沈嘉煜看时间还早，就寻思着给他做点简单的带去教室吃算了。

　　思来想去，沈嘉煜觉得饭团很不错，顶饱还不费时间，说做就做，沈嘉煜将刚出锅的早餐盖住，又回宿舍拿食材和即将重出江湖的保温盒。

　　沈嘉煜闹钟响的时候，他的饭团刚好新鲜出炉，看着混合了玉米粒、海苔碎、黄瓜和午餐肉的饭团，沈嘉煜伸手拿起一口尝了一下味道，心中默默感叹，这颜值，这味道，还得是我。

　　沈嘉煜迅速装盒放进袋子里装好，还贴心地放了一次性手套。

　　随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嘉煜给姚博承发消息让他收拾好就可以过来了。

　　俩人心有灵犀一般，沈嘉煜的消息刚点完发送，姚博承就出现在了转角，紧接着，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沈嘉煜应声抬头，就看到了姚博承背着光走来，朝他笑了笑。

　　看着正弯着腰摆盘，突然抬头朝自己笑的沈嘉煜，姚博承也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后加快脚步走向沈嘉煜。

　　“哇，好好看，一定也好好吃。”姚博承照例开口猛夸，惹得沈嘉煜忍俊不禁。

　　姚博承要赶课，时间比较紧，没时间闲聊了，俩人坐在桌边安静吃饭，几缕朝阳透过窗户打在他们脸上。

　　他们吃了认识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氛围却并不尴尬，如果此刻有旁人，也一定会感叹画面之和谐。

　　姚博承吃得快，沈嘉煜才吃了一半，注意到他已经结束了，沈嘉煜也放下了餐具，将手边的饭盒推到姚博承面前。

　　“我刚刚做完早饭看时间还早，想着你今天中午不是没时间休息嘛，就顺手给你做了个便当，这个很快就能吃完的，你带着去上课吧，碟子我洗就好。”沈嘉煜说道。

　　“哇！你也太贴心了吧嘉煜，我感动了，我都准备好饿肚子了，我能现在打开看看吗？”姚博承瞬间感动，抬手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还没等沈嘉煜开口，又自顾自说：“不行，这样就没有惊喜了，惊喜得要最后揭晓。”

　　“好啦，你该出发去上课了。”沈嘉煜被姚博承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语气中带着笑意。

　　姚博承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该出发了，一秒收回，然后正经地说：“碟子麻烦你啦，今天也要have a good day哦。”

　　沈嘉煜点头表示收到，目送姚博承离开，才又拿起叉子继续吃早餐。

　　没有姚博承在旁边耍宝，世界突然就变安静了，沈嘉煜默默塞完剩下的食物，洗好碟子，回宿舍照例吞完一堆药，盯着窗外出神，直到闹钟将他的神思拉回来，他才叹口气，起身出门去了。

　　从外面回来的沈嘉煜精疲力尽，强撑着精神换上睡衣后，就倒在了床上。

　　“我让你告状。”一个强壮的男人拿着一根鞭子，死命往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男孩身上招呼，那男孩哭着求饶，说着再也不敢了，求他放过他，可是那道鞭子还是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男孩的绝望好似透过空气传到了沈嘉煜的身上，令人窒息。

　　又来了，又是这副嘴脸，每次看到这几张脸，沈嘉煜忍不住作呕，又止不住地颤抖，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但他无能为力，他们都无能为力。

　　不知被打了多久，直到男孩背后的衣服染上了血迹，旁边另一个同样强壮的男人怕闹出人命不好收场，伸手劝诫着“好啦，再打就出人命了”，男人这才停下。

　　“你们看好了，告状的就是这个下场，都给我老实点，别给我发现你们谁再耍小聪明。”男人手上听了，嘴上还威胁着。

　　“都听到没有，不会说话吗？”见众人没反应，男人不爽了，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怒吼了一声。

　　“知道了。”沈嘉煜看到跪在地上的一群孩子们颤颤巍巍地回答，生怕下一秒，那道鞭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没吃饭吗？都给老子大点声！”男人还是不满。

　　“知道了！”这次回答的声音洪亮了许多，沈嘉煜能感受到他们很努力了。

　　孩子们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男人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孩子们，这才得意地笑了。

　　见男人立完威了，另一个男人才拍拍手叫人进来将那个晕过去的孩子打开医务室，这个男人脸上挂着同样的得意的笑。

　　沈嘉煜知道，这还没完，等男孩醒了后，还会被关进没有一丝光亮的房子里，被关进房子里的笼子里，只有每天放饭的时间，他才能看到一丝光亮，因为这些人要看清楚他跟狗一样，在他们面前表演用手抓饭吃。

　　男人终于看够了孩子们的颤抖，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跑操。

　　沈嘉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自己面前经过，这个人似有所感般，在经过他时抬起头看向他。

　　这个人眼神里全是麻木，绝望的麻木，沈嘉煜被钉在原地，望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那是他，不，那是十七岁的他。

　　沈嘉煜瞬间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很重，像是压了千斤，四肢酸软无力，身上大汗淋漓，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已经不知道是沈嘉煜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累，累得他喘不气。

　　沈嘉煜伸手想擦擦汗，发现原来还混着泪，他胡乱摸了一把，焦躁不安地起身在床前那一小块地方转来转去，企图压下这令他难受的感觉。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了起来，沈嘉煜透过水雾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名字，他忙不迭抓起手机解锁。

　　‘我看到啦！好漂亮的饭团！好美味！我会好好享用的！这么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分给别人的！’

　　随后就是几张饭团的照片，换了好几个角度。

　　‘你喜欢就好，抓紧吃饭，不然该上课了。’

　　沈嘉煜找回了部分理智，颤抖着手回复完，抹了把脸，去洗手间简单洗了下，然后抽出一支烟点燃。

　　一支烟抽完，沈嘉煜彻底冷静下来，将烟盒收起，打开冰箱拿出那天姚博承带过来还没吃完的雪媚娘和蛋糕卷，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午饭就这么解决完后，沈嘉煜将椅子拖到窗边，思考着上午在医院时医生说的话。

　　“You seem to be suffering from a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the details that make you suffer, so I want to ask, do you consider EMDR therapy in addition to drug treatment? Of course, don't feel burdened by this. You don't need to reply to me immediately. You can go back and learn about the treatment method first. After considering it, let me know your decision when we meet next time.”

　　上次复诊时，沈嘉煜的医生向他提出了EMDR疗法，让他可以考虑一下，沈嘉煜答应了，眼见下次复诊时间临近了，沈嘉煜却还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沈嘉煜其实一直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过日子，他不愿意跨出下一步，过去给他上了第一道锁，他自己又给自己上了第二道锁。

　　沈嘉煜手上拿着手机翻来翻去，视线一动不动，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只是发呆，最终，他熄了屏，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