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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控告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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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还停留在那个封控告书上,看着熟悉的名字,沈嘉煜回过神来,犹豫着打开了私信,询问发布者所说的经历是发生在他现在的ip那里吗?
对面很快就会了过来,说是的。
沈嘉煜打好了“需要帮忙吗”五个大字,手悬在键盘上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去。
凭心而论,这个时候的沈嘉煜牵扯进去的话,无论是对他起色颇为明显的治疗阶段还是他的安稳生活都会有影响,可看着这些熟悉的经历,他又控制不住想要帮一下过去的自己。
沈嘉煜这边还没点发送,那边沉寂了几分钟后,率先打破了对话框的沉寂。
‘您好,我们看了一下您的主页,发现你是个画师,可以约稿吗,您开个价,我们看看能不能筹齐钱,您放心,我们知道我们这件事比较敏感,不需要您发在主页对您引起不好的影响,我们只是想把这些经历通过更加生动的方式传播出去,为还被困在里面或是未来可能会被困进去的朋友们尽一点力。’
看到他们的回答,沈嘉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猜到了他刚刚一直没回是因为看了自己的主页,跟伙伴们商量去了,甚至可能他们现在正在一起为可能能找到自己这个画师帮忙而感到高兴。
沈嘉煜不再犹豫,删掉了刚刚打出来的几个字,重新组织措辞,点击发送。
‘不需要钱,我也曾经在同一个ip的戒同所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我也想为你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干就干,回复完后,沈嘉煜开始画画,接了这么多稿,现在这种分镜小故事的画沈嘉煜已经很熟悉了,马上就能上手。
画了几个小时,沈嘉煜看了下画出来的几页漫画,修改了下细节方面的问题后,就发了出来。
沈嘉煜没有看评论,发完就立马关掉,然后开始斟酌着措辞写下自己的那份控告书。
一晚上,沈嘉煜写写删删,修改了无数遍,终于在太阳升起后,带上话题,上传了这一份控告书。
致看到这封信的所有人,
我是画手加一把火,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平台上发除了画稿之外的东西,其实想说的很多,但是无奈提笔千言,落笔却无言,删删改改了许多次,最终写出了这么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信。
相信部分关注了我的人应该有看到昨天晚上那则漫画了吧,我的后台也收到了很多询问我的私信,是的,这则漫画,是改编自我的真实经历。
我的父母是做生意的,或者说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是商人,公司代代相传,到我父亲这一代,他是独子,家中所有也就理所当然地传到了他手上。
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总是很忙,总是在各地飞,一年半载不着家都是常事,我是爷爷带大的,可能是因为爷爷在我的身边他们很放心?所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联系,除了转账记录。
不过还好的是,我还有一个小伙伴,他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来到我家的,当时他八岁,是父亲以前生意伙伴的儿子,因为飞机失事父母离世,他的父母在我们家资金周转困难时曾帮助过我们家,所以父亲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陷入虎穴,就把他带到了我们家。
我们一起长大,他对我的陪伴超过了所有人,可能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很依赖他,在还分不清感情的年纪,他在我这里一度占据重要地位。
十六岁的时候,爷爷离世了,是寿终正寝,从那以后,我的生命好像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安慰我说以后爷爷不在了,哥哥会保护好你的,这份承诺太令人安心了,我想抓住这个当时在我的小小世界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现在想来也挺可笑,当时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我,将依赖与感激错认成了喜欢,于是我将这份喜欢藏进了日记本里。
十七岁时,东窗事发,我的母亲在某一次回家休息的时候突然醒悟,想要弥补我过去十几年缺失的陪伴,于是她进入了我的房间,学着别人的母亲想帮我打扫卫生。
我放在桌上的日记本就这样巧合地被第一次做家务的她碰倒,她看见了我的“喜欢”。
后来,没有任何征兆的,我被叫回了家,天真的我当时仍然渴求亲情,于是,我揣着满怀欣喜回了家。
一回到家,我就发现家里的装饰变了,有些瓷器消失了,当时的我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没注意到氛围不对劲,现在想来,可能是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还“喜欢”上了日夜陪伴成长的哥哥这件事令他们受到了冲击,所以发泄情绪了吧。
我一进门,他们就让我跪下,我不知所措,却没有听他们的,迎着我疑惑的眼神,我的父亲率先有了动作,他将桌面的本子拿起砸向了我,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的日记被看到了。
我记得当时的我也很生气,因为他们随意乱翻我的日记,我觉得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于是我们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母亲在一旁看着我们争吵默默垂泪,最后,她拦住父亲,转头对我说,她联系了这边有名的戒同所,让我进去改造,说我是生病了,进去治疗就好了。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疯狂地朝她吼,我说我没有病,这不是病,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我永远忘不掉,当我吼出这句话时,他们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嫌恶的,心痛的,复杂的。
那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想留住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这是错的。
戒同所的车很快就来了,我拼命挣扎,可我双手敌不过四脚,很快我就被强硬的塞进了车里,透过车窗,我看到我的父母一脸看救星般的眼神看着所谓的“专家”,真是讽刺,令人作呕。
我被带到了救星戒同所,是的,他们被那些无知的父母捧得高高的,真以为自己是所谓的救星。
这家戒同所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一进去就看到有人正在挨打,那个人从一开始尖叫着挣扎,到后来的眼神麻木绝望着求饶,旁边围着一圈人,有笑着看戏的“教官”,有正瑟瑟发抖的“学员”,我瞬间就明白了,在这里,他们不将人当人看,而是当畜生看。
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
那里有男有女,在那里,我们每天早晨被要求读书,读的是同性恋是可耻的、同性恋是恶心的诸如此类他们编写的“圣经”,企图以此来击溃我们的精神防线。
一开始,我不愿意读,我觉得这太荒唐了,我不觉得这是错的,“教官”注意到了我,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读,而是直接拿起手边的鞭子朝我打来,我不读就一直打,直到我屈服了,我开口了,鞭子才停。
因为不愿意屈服,住在我隔壁的哥哥被活生生打死在了我的面前,他的父母被通知过来收尸时裹得严严实实,听信了“教官们”的他在里面和一个男孩子因为性虐待失手致死,那些人甚至摆出了一副惋惜痛惜的表情说着怪自己没管好之类的话。
更令我震惊的是,他的父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甚至连白布都不愿意掀开看一眼,就带着厌烦的眼神急匆匆地带走了他的尸体。
有些没被打死的,因为他们的“教官”理智尚存,就会在经受毒打后被关进小黑屋,那里面有一个大笼子,我们会被像狗一样丢进笼子里关着。
那个屋子里没有光,在里面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给饭时,那些“教官们”才会将门打开,看着里面的人用手扒门的样子取乐,只有那时,才有一点光晃进去。
在这里,他们会将我们绑在椅子上,在幕布上投屏我们喜欢的同性的照片,问我们喜欢吗?好看吗?只要我们的答案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电击我们,电到吐是常有的事,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
很多人到后面甚至对自己喜欢的人产生了抵触心理,看到照片就忍不住恶心想吐,他们对此感到很满意,认为治疗达到了新的阶段。
他们甚至还会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放一些同性之间的视频,如果谁出现了生理反应,就是还需要治疗,就会被电击。
他们还会播放男女之间的视频,逼迫我们看。
而这还是表面上的,背地里,他们更甚。
里面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会被强迫着去接待“医生”,面对一些发现了的家长,他们甚至会以这是治疗手段的一种,只是让女孩们接受男性的一种治疗手段,如果你们不乐意,那就算了。
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很多父母竟真的醒了,并将之奉为真理,继续吹捧着他们,哪怕不信,也只说了拒绝这种疗法,却没接走她们,而这些拒绝了疗法却没被接走的女孩,将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并被要求保密,是的,他们没有放过她们。
只有零星几个女孩的父母醒悟了,要将她们接走,他们借口要给她们举办送别会,实则是要威胁出去的女孩子们不要将这里面的事情传出去,否则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们付出代价,还将一些照片打印出来放在她们的面前。
男孩儿也没有被放过,真是可笑,打着戒同的旗号,实则里面的一些教官自己就是个同性恋,在那里,长得好看的男孩儿也会有相同的经历。
从那以后,每当有身体接触,哪怕只是无意的,哪怕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我都会恶心得想吐,无法控制地发抖。
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它吃掉了比我早进去的、跟我一起进去的、比我后进去的人,同样的,它也吃掉了我。
为了出去,我在父母来看望我时,努力表现,假装我已经被治好了,于是我出来了。
后来,我开始频繁出入酒吧,我开始喝酒抽烟,我每天都会在酒吧的包间里喝得烂醉如泥,看着午夜时,一楼大看台围成一圈的男男女女在漫天飞扬的红色纸片下欢呼呐喊,我的心跳随之剧烈波动,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受到我还活着。
从那里出来以后,我一度感到崩溃,我开始疯狂地渴求自由,明明我看似已经不受约束,可我知道这是假象,我的躯壳是自由的,我的灵魂却沉在了海底。
我无数次走到海边往下看,想要窥得一丝我被禁锢住的灵魂,可我只能看到海面倒映出我的躯壳。
我还记得最严重的时候,我曾一个人去海边,躺在海滩边等着所有人离开,我想去解救我被困在海底的灵魂,我从日暮等到日出,可有一个大叔迟迟不走,直到太阳升起,游人继续过来,我知道我又失败了。
有人来了,叔叔准备走了,路过我时停了下来,对我说:“孩子,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回家吧,会有人担心你的。”
说完,他就走了,我也走了。
我也曾试过割腕,在昏昏沉沉时,我想起了那句会有人担心你的,我又自己打车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开始治疗、吃药。
我觉得我不能这样了,于是,我背着所有人偷偷准备出国,很幸运,一年的努力得到了好的结果,我用我的考试成绩申请到了英国的大学,然后悄悄用自己的身份证重新办理了新的户口本,瞒着所有人悄悄地坐飞机走了。
我曾无数次问过我自己,恨吗?我想我是恨的,作为受到伤害的个体,我无法站在任何旁人的角度去劝慰自己原谅任何人,哪怕那些人与我有着相连的血脉。
我很幸运,在英国我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我的灰暗的生活开始照进了第一束光。
本来一切都在向幸福的方向走了,我本不欲再卷进这样的事情里了,可就在昨天,我发现仍有很多人正在经历相同的事情,我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因为我也曾祈祷着有人能救我。
我想救他们,我想救我,所以我还是选择在这里将这些都说出来。
很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人,我和所有正在努力的朋友们恳请大家帮帮我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