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她》明不知晦

3、对峙

　　“出来，我知道你是活人。”陈迟随手拎了一只棒球棍，姿态放松，威胁的时候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等我进去找你，你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阴惨惨的灯越往深处越昏暗，以至于一条条货架另一头的地方看着像是被融化在黑暗里一样模糊，给人一种阴冷恐慌的不安感。
　　里面的人似乎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露面，很快，那人便暴露在灯光下。
　　是个女孩，披肩发，粉色薄卫衣，白色长裤，谨慎地盯着他们，手里攥着一支学生常用的按动笔。
　　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向他们走来，不过她还是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接近的人说话：“这支笔给你。我听到你说要找纸笔了，我书包没带，就只有这支笔。不过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讲话的……我比你们早来十多分钟，门打不开就在找别的出口，刚刚在里面休息，就听见你们的动静——我毕竟只是个女生，听见外面两个男人的声音不敢出来，本来是想着先观察一下你们的……情况，然后、然后再……”
　　女孩含含糊糊混过去这一段，继续说：“我叫舒裙，是立节一中的学生，虽然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立节一中’。今天不上课，我被那些眼睛扫到的时候就在常来超市了，当时我看完墙上的规则就晕过去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许无禄安抚性的冲她笑笑，没有追问什么，态度热情似的问：“所以你是想暂时加入我们对吗？但是我做不了这个主，你得问迟哥，不好意思哈。”
　　自己的想法很轻易的被人听出来，又如此赤裸裸地摆上明面，舒裙也有些脸热，毕竟自己确实没有提供什么足够高的价值。
　　“没关系，是我没有搞清楚状况。我看到收银台好像有几只笔，还有本子，不知道能不能用。”舒裙把平举着的手收回来，没有口袋，她只能一直抓着那支笔，偏长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垂落，袖口掩住了手。
　　“你……”凭空出现的女人看着面前跟她只一掌距离的舒裙，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在舒裙被吓到摔倒之前反应极快地拉了她一把，迷茫但真诚地道歉：“抱歉啊，吓到你了，你没事吧？”
　　“柳眉生，站过来。”同她一起出现的陌生男人站在收银台前，警惕又防备的目光盯着陈迟。
　　“没事。”舒裙轻轻挣开女人的搀扶，看了站在陈迟旁边的许无禄一眼，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低下脑袋不再开口。
　　现在场上的局势已经很分明了，自己肯定是跟林眷希捆绑的，那边一个不说话一个笑嘻嘻应该也是一块的，只是这个女孩怎么一个人躲着，是跟他们没谈拢所以被抛弃了吗？而且林眷希为什么对那个陈迟敌意那么大？他们隐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吗？
　　就在她脑中思索之际，众人头顶的灯忽的闪动一下，随即大亮，惨白刺眼的灯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他们脚下踩着的影子浓郁得分外鲜明。
　　同一时刻，林眷希两人迅速远离收银台，如临大敌。
　　似乎是被他们的动作惊扰到，全身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店员”缓缓抬起低垂的脑袋，纯黑色鸭舌帽底下是灰白的面容，浑浊的眼珠子滚动两下，那道冰冷无机质的目光便压在众人心头，没有具体的视线，但就是能感到那种令人心悸的“注视”。
　　“店员”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嘴巴开合，往外蹦出一个个几乎没有语气起伏的字词，差不多每个字念完都要停顿一会儿。
　　“欢……迎……光临……常来……超……市……”
　　“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他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个个字念得格外生涩，停顿的时候拖着不自然的长调。
　　许无禄突然走过来，问道：“您好，我想借支笔，还有一些能写字的纸，这些要收费吗？”
　　“店员”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好几分钟后他才缓慢开口：“自……己……拿，不在……货……架的……不……收费……”
　　“好嘞。”许无禄就等着这话了，动作飞快蹿上前，目标明确抓了一把笔、又随便抽了一个厚厚的本子就跑回原处，最后还不忘笑嘻嘻的道谢，“您真是个大好人，谢谢您的慷慨相赠，下次还找你哈。”
　　“店员”像是被设定了相应程序一样，又思考了一会儿后慢慢吞吞回答道：“不客……气……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祝您……生……活……愉快……”
　　许无禄把那一大爪笔胡乱塞衣兜里，忍不住小声吐槽：“他好像个人机，还是那种绝不让话掉地上、有问必答的那种，就是反应太慢了，简直能逼死强迫症和性子急的。”
　　陈迟毫无波澜，拎着那根棒球棍往货架深处走，不知是有意无意，刚好选中的是舒裙藏身的那条路。
　　舒裙侧身给他让路，后背贴紧货架，有些紧张地捏紧袖子。
　　“那个时候是什么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舒裙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对她问的。
　　他问的是舒裙被他们发现时弄出的动静，舒裙想了想，也放轻声音回答：“我当时没拿稳笔，掉地上了，你听到的是这个吧？“说着，举起手中的白色外壳的摁动笔。
　　陈迟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从她让出的路往里走去，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路过突然想到便随口问出了。
　　许无禄恰好这时也跟进来，冲她打了个招呼便追着陈迟进了里面的休息室。
　　超市内部有三间休息室，空间不大不小。布局都是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两张单人床、天花板上一个灯，各间都有些相同的不同的零碎的小物件。
　　洗浴室和卫生间是单独出来的两个小房间，顶上挂着的也是阴惨惨的时不时接触不良的白灯。
　　“这超市也太会打灯了吧，一般别的超市不都是搞些暖色调的氛围感十足的黄白灯吗，结果这里尽是些惨白惨白的灯，阴间得很……下班的打工人路过想买点吃的续命，进来看天塌了，幻视直接见阎王。”许无禄抱臂仰头，对着头顶那盏灯指指点点。
　　灯似乎被他的怨怼攻击到了，不高兴地狠狠闪烁两下，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
　　“未成年灯不让蹦野迪啊，你自重，别烧起来了，我们都是正经人。”许无禄继续指指点点。
　　陈迟对他不要脸的程度认识更深了，但也没因此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觉得自己失忆前应该也没有见识过许无禄这种连灯泡都要嘴上两轮的人，稀奇，于是顶着那张没有表情但依旧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多看了一眼。
　　眼见战况又发，陈迟开口道：“等会儿吵，先办正事。”
　　“哦，得令。”大哥亲自发话了，许无禄立刻闭嘴，伏在桌面上拿出笔本就开始奋笔疾书。
　　不多时，一份广场上被念了三遍的【欢她城规则】一字不差整齐罗列在纸上，底下的空白处也将【常来超市规则】默写得完完整整。
　　许无禄认真检查了三遍才将这页纸撕下来递给陈迟，“迟哥你拿着吧，我都记在脑子里的，绝对不会有错。”
　　“嗯。”陈迟接过纸页，安安静静阅读着规则。
　　看到第四条规则时，陈迟目光一顿，指尖点在“管理员”上，问：“当时你看到那些老鼠在做什么？”
　　许无禄立刻想起了那三拜，一阵恶寒，老老实实将那些画面陈述出来，末了还是有些郁闷地总结：“反正那些老鼠肯定盯上我了，估计我过两天也要变成它们的‘食物’了，唉，不就是多看了它们一会儿吗，小气吧啦的……我要真能找到‘管理员’就好了，虽然可能‘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总比被老鼠啃掉要强点吧……”
　　“小声点，等下被正主听到了。”陈迟随口安慰了一句，然后被许无禄幽怨哀婉受伤的眼神逼视一番，只能又安慰了一句：“或者没等来‘管理员’就先被老鼠吃掉了。毕竟常来超市里是有老鼠的，可能你现在坐着的床底下就有一只呢。”
　　“呵呵，好好笑啊，迟哥你好会讲笑话。”许无禄快被安慰死了，默默把踩在地面的脚缩上床，抱着膝盖幽幽开口道。
　　“现在是几点了？”陈迟莫得感情继续发问。
　　许无禄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摁亮屏幕瞅了一眼，“九点四十五。”
　　“诶这不对吧？”许无禄拿着手机摁摁戳戳，嘴里念念叨叨，“我们来欢她城之前是上午十一点多，然后被那个俞什么的和他搭子纠缠了一会儿，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二点。然后是找路，跑进了常来超市，当时被老鼠拜年的场面吓到了，没注意时间，但肯定不超过一点半，看规则最多花三分钟。再然后是跟舒裙、柳什么的女人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怎么算现在也不会是晚上九点了啊？！”
　　许无禄说着说着忽然开窍似的，语气震惊还带些不可置信：“这地方时间流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