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每天都在渡劫》刀光月影

8、故人

　　站到门外，凌衣的视线仍旧在门上停留了半秒。

　　视网膜上仿佛烙下了那两瓣像肥虫一般扭曲蠕动的红唇，他眼前发黑，扶墙站稳，强制压抑宋泥深处翻滚的情绪，目光锁定不远处的男人。

　　对方比他更早一秒，盯住了他。

　　那张阴狠冰冷的脸上，咧开了一个没有人类气息的笑容。

　　暴起。

　　对方冲过来的速度有如猛火燎原，凌衣已经来不及跑去水槽那。唯一的希望只剩身后房门，如果有人此时瞬间开门，他还能……

　　不对。这是？

　　他忽然注意到余光里，脚边有一桶水。

　　眼前闪过宋初景站在水槽前的背影，手已经握住桶的边沿，但是——

　　提不动！！

　　一股缺力的剧痛一直从腕部抽到心脏深处，凌衣倒吸一口冷气，咬紧牙关，把桶摔了出去。

　　虽然力气不足以提桶泼水，但把桶弄倒让水洒出来还是可以的。火分身虽不会被这点水花杀死，但至少会因此停顿两秒。

　　说多了，一秒而已。一秒也够了。

　　凌衣一个箭步窜至水槽前，一手扭开水龙头一手抓住水龙头调整方向，对准了男人。

　　宋家什么设施都好，且基本具备至少能打退丧尸拖延时间的攻击力。

　　水柱喷涌而出，白色水雾淹没了凌衣的视线。

　　但听对方刺耳难听的哀嚎声渐渐减弱，他的心也徐徐落回原处。与此同时，足底，膝盖，手腕，肩部，尤其胸口的剧痛，也逐渐清晰。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了一条缝。

　　“死了吗？”

　　宋星策探出头来，亲眼看到那个男人的身体化为灰烬，方才彻底推开门：“妈！朝朝！”

　　“朝朝！阮阮！你们没事吧？”

　　宋恩和紧随儿子身后。

　　宋泥的妈妈接着出来，望着宋泥满眼泪花，说不出的欣喜激动：“乖乖！我的好乖乖！妈妈就知道你可以！”

　　她一边抹泪一边过来按住了宋泥的肩，声音小了很多，笑意却愈发张狂：“乖儿子，不搏一搏怎么讨你爸爸欢心？妈妈都是为你好！你不会怪妈妈的，对吧？这下爸爸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北月学府的事肯定能答应了。我的好儿子，你真是太棒了！”

　　她说到激动处，抱住凌衣亲了一口，不过脸色变了变，话锋一转：“你刚刚那些话，妈妈就当你是太害怕了……以后不许胡说了，听到没？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你怎么能那么误会妈妈呢？我做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啊！”

　　凌衣胸口痛得说不出话，勉强牵起了嘴角：“滚开。”

　　他一点也不在乎这女人说什么，他只想看宋初景的反应。

　　这家伙……

　　在火光变暗的时候恰好站在栏杆边，在不需要蓄水的时候接了水恰好现在能用上……这个表现完全不像是对火分身毫无怀疑之人的表现。

　　但是，他那时候为什么要坚持分身是瓷器？

　　可惜女人闪开得太迟了，等凌衣看见宋初景，对方已经站在关心宋夫人宋明月的圈子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宋泥的妈妈也凑过去假意关心。

　　【主人，你没事吧？】

　　只有灵神在关心宋泥……不对，凌衣。

　　身为凌衣的灵神，他自然也只是关心凌衣。

　　【我没事。宋泥的心脏病能治好吗？】

　　【我不知道诶，主人……不过我相信主人很快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的！】

　　凌衣微微垂眸：【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先把宋泥的身体治好……】

　　他已经无力去改善宋泥和这家神经病的关系了，他恐怕连让宋泥亲妈发自内心地给宋泥道歉都做不到。对方心里根本没把宋泥当儿子，只当成自己死皮赖脸住进宋家的工具。她平日对一个工具嘘寒问暖已甚是上心，宋泥还要怎么样？

　　可惜宋泥还太小了，只知道妈妈是世界上唯一对自己好点的人，没想过那些对他不好的人都是他妈带过来的。宋泥本来可以有好听的名字，可以抛却或隐藏私生子的身份，但他妈不介意堂而皇之地做小三，所以他也必须明晃晃地当个私生子。

　　一想到这，凌衣就没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女人。

　　当然，宋家每个拿孩子撒气的神经病他都没法好好面对，所以帮改善宋泥一辈子都想改善的家庭关系是不大可能了，他想借用别的方式弥补。宋泥生前，一定很讨厌自己的病。

　　稍微一活动就刺痛难忍喘不上气……凌衣也很讨厌它。

　　他低头看向胸口，吸了口气，向已经坐到沙发上的宋恩和大步走去。边走边伸手摸向口袋——

　　不摸不要紧，一摸吓一跳，灵神忍不住关心：【怎么了，主人？】

　　【照片……】凌衣又摸了好几下，把口袋翻过来，又立即去看地上：【照片不见了。】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他的证件照而已，长生塔到处都有。他只是觉得很奇怪，什么时候不见的？

　　在火分身出来之前，他一直想着去学校的事，目光也就多次落在口袋上，确定照片还在那。火分身出来后他的确没怎么留意了，但总共也就这么一会……也没做什么大动作，照片紧贴在口袋的布料上，按理说应该不会掉出来啊？

　　理论归理论，凌衣还是低着头走进卧室，目光在地上不断寻找。

　　一无所获。

　　卧室没有，厨房也没有，从他见到火分身到跑进卧室的这一小段路上，也没有。

　　被人捡起来了吗？

　　宋星策？宋初景？

　　凌衣的心跳有些加快了，视线落到兄弟两人身上。他们一个给宋恩和缠绷带，一个跟宋明月打趣让她放松心情，看上去都十分正常。凌衣还想仔细辨别一下几人的神情，楼下猝然传来玻璃破碎之声。

　　“又怎么了？！”

　　宋恩和吓得从沙发上弹起，其余人就更害怕了，嘴唇煞白说不出话，连宋初景也没有开口。

　　“魅影红牙。”

　　朗朗声音从楼下传来，解释道：“我们有个逃犯躲到你们家来了，如有冒犯请多包涵。给贵舍造成的全部损失，我们会双倍赔偿。”

　　凌衣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空旷的客厅内站了七个穿红白制服的人。他们围成了个半圈，那个瘦削阴郁的男人就跪在半圈中，虽然目眦欲裂，身体却一动不动。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但嘴唇紧抿，一个字也蹦不出。

　　门口碎了一地洁白的瓷片，一个红袍少女斜倚在门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抬手捂嘴，红袖落下，露出一截雪白藕臂。察觉凌衣的目光，对方懒洋洋地上瞥了一眼，露出那张绝对标志的美人脸，美得人心里一跳。

　　就算凌衣知道她长这个样子，心底还是泛起微涟。

　　洛清梦……她怎么会在这？

　　连他都有些讶异，宋家其他人更不用说。看见洛清梦的脸就纷纷失了神，又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美人正是红牙的长官，魅影的骨干，又吓得失去表情管理和肢体控制，颠三倒四地从楼梯上滚下来。

　　洛清梦被他们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逗笑：“看来你们没什么损失嘛，还有空发呆呢？这附近的丧尸也清理干净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要帮忙的？”

　　说话间她动了下手指，一道红光从红袖中飞出，砸在宋恩和受伤的肩膀上，炸成无数飞光，相继落到每个人感到不适的部位上。凌衣的胸口，肩膀，胳膊，足底，膝盖，宋星策的喉咙，宋明月的眼睛和喉咙，宋泥妈妈的眼睛和指甲，宋夫人的眼睛和腹部……

　　唯独宋初景，身上没有一点红光。

　　洛清梦目光微凝，却又很快笑了下。大概是看出来，宋初景是全家唯一有灵神的。

　　她的视线又转到了年纪最小，受伤却最严重的宋泥身上：“你的心脏病很严重啊，小朋友？”

　　凌衣愣了下，脱口而出：“还好。”

　　不对！！说错了！

　　他就该点点头然后让洛清梦帮忙治一下！

　　悔之晚矣，宋泥的爹妈此时都贴了上来，急于表现爱子之心：“还好还好，洛神官真是太有心了！我们正准备下周就带小林去做手术的。”

　　连宋泥这个他们亲自取的好名字也不叫了，凌衣难掩厌恶地瞪了宋恩和一眼。

　　洛清梦人精得很，她可不像凌衣记事起就在月魑总部，备受关怀和教育，按照既定正轨不动脑子地长大。她年幼时便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光是看到宋家的两个女主人，再看一眼宋泥的衣服，这家人什么关系，宋泥什么处境，她心里早已有无数相似的范本。

　　她朝宋泥招了招手。

　　凌衣一点不精，但在阶级学校同窗三年，他很了解洛清梦要做什么。

　　耳根开始发烫。

　　他讨厌被别人碰，尤其讨厌被异性碰，更加讨厌被认识的异性碰，最最最讨厌被洛清梦这种喜欢逗人玩的异性碰。

　　但洛清梦一定会帮宋泥。他这时候抗拒，只会错过好处。

　　权衡下，凌衣硬着头皮走到对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