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星戥

2、第 2 章

　　沈予沉在别人家做客的情况其实是少之又少，他家那些便宜亲戚都唯恐避他们家不及，怕沾染上一身腥，完全没有那个把他往家里迎的必要。
　　这一次莫名其妙的被这位脾气好的不行的班长带回家，这件事有那么一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是很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干坐着看人家收拾好像不是很礼貌，于是他出于想帮忙的心态跟在人家后边。
　　亦步亦趋。
　　陆思之：“哎呀，你坐下就好嘛，我去给你倒水。”
　　“哦，”沈予沉犹豫地坐下，“真的不用我做点什么吗？”
　　陆思之：“真的不用啊，我去给你找一套衣服和洗漱用的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明天早上给你整点？”
　　这位班长的思维跳跃之快，沈予沉跟不上一点，只能挑近的回答：“不不不不用麻烦，我早上一般不吃饭，已经变成习惯了……那个，我今天打个地铺就好，不占用你衣服了，还得洗……”
　　陆思之沉默着掏了一下耳朵，他翻来覆去地咂摸这几句话，别的意思没听出来，全是拒绝，他想象了一下让人家睡地板，还让人家饿着肚子上课的场景，他简直不能忍受。
　　他这个人让人感觉好相处的一大原因其实就是他经常笑，笑得温暖和煦，就好像是那缕能吹开冻土的春风，真心假意也不是很重要。
　　但是陆思之没有表情的时候，却给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他的眉骨生的很高，一层阴影压下来，眼睛里敛着不外漏的情绪。
　　感觉此人好像冷冰冰地，不近人情到几乎没有一点人味儿。

　　沈予沉有点怵得慌，这种场面怎么面对来着？
　　大概要先道歉，擅自到人家家里来确实有点冒犯。

　　陆思之终于开口了：“不行，我都收拾好了，这种天儿怎么能让你睡地上？我家床挺大的，睡上三个人都没有问题，你晚上就睡我床上，现在去洗个澡，我把衣服给你放门口。”
　　“可是……”沈予沉这次正儿八经意识到一件事——陆思之是真的想对他好，纯对他好。
　　“你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也先去洗澡，完事儿咱俩一块弄作业，我先看看家里厨房还有什么。”陆·机关枪·思之嘴叭叭的安排。
　　“……”
　　“你往里边走，浴室就在前面，里面沐浴露什么的都有，你直接用就行，毛巾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陆思之依旧冷脸，但是莫名亲切多了。
　　沈予沉冷漠的想，以后自己再也不要以貌取人了，他只身前往于浴室，刚要推门进去，陆思之又一嗓子给他叫住了：“对了！”
　　“怎么了领导？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陆思之一拍脑壳子，“你明天穿啥，我竟然没想到，这样，你明天穿我的衣服，校服我有好几套呢……”
　　“真的太麻烦你了啊，陆思之，今天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
　　“但是什么但是，目测你比我稍微矮上这么一点，嗯……”他一边说一边往沈予沉身边转，细细地打量一番，“你太瘦了，穿我衣服说不定还晃荡，不过也总比没有强，就这么定了。”

　　沈予沉觉得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会儿真的失灵了，平时常亮的技能此时此刻灰了下去，不论他怎么重启都动不了一点的那种。
　　这种三下五除二被安排的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也太久远了。

　　晚上，他穿着陆思之的睡衣，躺在人家的被窝里，哦，是两床被子，陆思之怕他抢自己被子，特地又搬了一床被子出来，他原话是：“你这小身板，万一盖不好被子，在感冒了就不好了，感冒很严重，很麻烦的。”
　　陆思之没什么心理负担，定上闹钟就开始大睡特睡，明天还有课呢。
　　但是沈予沉没那么心安理得，他心事一重接一重，可是他高低还是一个高中生，折腾一大通下来，就算他精力再旺盛，也不够他耗的，也就半个来小时，他也睡着了。
　　意识朦胧的时候，他还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柠檬味——大概是陆思之沐浴露的味道。

　　莫名其妙的给他塑造出一点点家的感觉。

　　沈予沉这天晚上忽然梦见了他妈，那个早逝且不幸的女人，他承认自己为数不多得到的爱，全是陈素娟，也就是他妈给的。
　　梦里他妈坐在床边，借着外边日头好，正在给他缝磕烂的裤子，一边缝一边骂他：“你这小孩一天天像个索猴子一样，等哪天真给自己摔一下子就不折腾了。”
　　沈予沉有点痴了，他就这么贪婪地看着陈素娟，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梦里的陈素娟好像是发现他哭了，连忙扔下缝了一半的裤子，把他搂在怀里安慰。
　　“是不是摔疼了？妈下次不说你了，好不好？别哭，咱是男子汉，不哭嗷……”
　　沈予沉想发出点声音，可是死活张不开嘴，就像是被502胶水粘住一样。

　　梦太长了，也太沉了，以至于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等他一下子惊醒，翻身坐起打算往外冲的时候，发现不对，他又陷入了一阵迷茫，我应该干什么来着？
　　陆思之围着围裙就这么水灵灵出现在他的眼前，笑的一脸灿烂：“醒了？我刚才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饭做好了，你快收拾一下，吃完咱走啊。”
　　沈予沉还没能把自己从那个美梦里抽出来，呆呆地点头，然后换衣服去洗漱。

　　等他坐在桌子前面，发现桌上又是吐司又是鸡蛋又是粥，他简直震惊了，早上这么点时间竟然可以做这么多事儿吗？
　　那陆思之得起的多早，这会儿甚至还没六点！

　　“班长，你真的是我的神！”这一次是沈予沉发自内心的感叹，他边吃着，边问道：“我应该怎么报答你呢，陆思之，你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什么叫无缘无故，军训那会儿我喝的热水不都是你接的吗？往我手里塞巧克力的那个不是你啊？一切都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就算我闭着眼也知道是你。”
　　沈予沉老脸一红，这倒是真的，但是是因为陆思之脸色的的确确是差的不行，那个教官不了解情况，还老针对他们班。
　　陆思之之前因为生病休过一年学，虽然沈予沉不知道陆思之生的什么病，但是肯定需要休息，老这么练肯定会低血糖。
　　那会儿沈予沉就站在陆思之旁边，又是同学又是“战友”，当然得关心一下。
　　他买的巧克力自己一块没吃，趁着陆思之闭目养神的时候，偷偷放到他帽子里，他还以为天衣无缝来着。
　　结果还是被大喇喇识破了。

　　“可是这也扯不平啊，你对我太好了，我……”
　　陆思之牛饮一口粥，然后道：“这有什么扯平不扯平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你就过来和我一块住吧，我爸妈老不在家，我还怪孤独的。”
　　“你爸妈……”
　　“打住，这些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都能搞定，不用担心，你放心住，主要还是我不太放心把你放走。”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尤其是沈予沉，脸色立刻变得不好了，陆思之自责自己大早上提这件破事，沉默了一下，“再加个条件，我以后就吃你买的巧克力，行吗。”
　　沈予沉松了一口气，能做点什么事也是好的，很好。

　　他坐着人家后座去上学，陆思之前胸挂着包，沈予沉背上背着包，两个人就像一对快速移动的乌龟，掌握了教室的开灯大权。
　　俩人相视一笑，各自归位。

　　中午下课，沈予沉揣着饭卡去食堂买饭，他直奔那个特价土豆丝儿，两块钱一份带米饭，主打的就是个节省。
　　结果他没想到陆思之尾随了他一路，此人沉着脸看着他打的饭，在沈予沉疑惑的目光里，跟着他落座，沈予沉刚想开口问他为啥没买饭，陆思之就去打饭了。
　　“……”
　　不一会儿，陆思之就带着一份糖醋里脊回来了。
　　“以后咱俩都在一块吃饭，把你土豆丝儿分我一半，我给你整点肉。”
　　“不是……”
　　沈予沉话都没说完，餐盘里的土豆丝儿就被人一筷子整走了一半，那个人美名其曰交换，又给他夹回来一大堆肉。
　　“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荤素搭配。”

　　沈予沉还是有点不舒服：“你对我这么好究竟图什么？为啥呀？”
　　陆思之有点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对你好还不行？我就是很喜欢你这个人，想和你一块玩还不行？”
　　沈予沉无话可说，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别的拒绝的话，因为他发现他根本没什么好反驳的，总不能不让人家表达自己的主观想法吧？
　　那也简直太不是人了。
　　“行，可以，你果然是个人才。”

　　陆思之没什么心眼的笑了，沈予沉忍不住说他：“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陆思之：“你夸我我为什么不能笑？快点吃饭，我还有俩题没做完，还有个材料没写……哇我真的好忙啊。”
　　“有什么能为你分担的吗？领导？”
　　“在我旁边睡觉就行哈哈哈哈哈。”
　　“扯吧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