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载遗书》长寅

3、我们的荒唐爱情始于一场变故

　　那以后的一个月，我们自动疏离，不再去过问对方。也就是说，从这以后，我便没有理由可以找他聊天，我们之间的可能又从渺茫变为了无。
　　他更少在寝室留宿，只是偶尔一两次的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被他那些朋友抬回来，而我只负责开门和为他擦脸。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再多偷看他两眼 。不为别的，只是怕毕业各奔东西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听他同专业的同学说，前阵子他在校外同女朋友租了套房子，两人一直处于同居状态，但这段时间，极有可能是和女朋友吵架了，所以借酒消愁。
　　听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忽然觉得他很幼稚。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伤害自己的。况且，喝了酒又能解决什么呢。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终是没忍住，低声骂了句“笨蛋”。

　　然而那之后没过多久，我便再次从另一个室友的口中听到了他的消息。不是什么好的方面，是他在学校旷课的次数过于频繁，让教授在授课途中大发雷霆了。
　　事到如今，即使我们的处境再尴尬，我也还是忧心他的学业，害怕因为违纪太多他会延毕。
　　后来经过多方试探，我总算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但出于种种，还是迟迟没敢前去找他。几经挣扎后，我在手机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不过结果是，他无视了我，一条没回。
　　两天后，距考试周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他仍旧不见踪影。我担心得紧，只得决定前往他的住所劝他回来上课。
　　还好这个地点离学校很近，所以找起来时还不算太麻烦。
　　只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他时，竟是我敲着他家门而他失魂落魄的从楼梯上上来。
　　他抬眼一见是我，先是有一瞬的错愣，后才想起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如实回答，可在抬头时才发现他满脸胡青，不像是正常状态的样子，这让我不由得生出更多的担忧和疑虑。可接下来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肯透露半分，还一再强调要我回去。
　　鉴于他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我最后并没有接受他的驱赶，而是伸手抵住了他欲带上的门。

　　他这个人，此刻颓靡到了什么程度呢。
　　浑身酒气，步履踉跄。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欲倒不倒的进屋，却忘了拔掉门孔里的钥匙，而他在走路时也从不看脚下，最后被一旁的啤酒瓶子滑倒，摔了个狗吃屎。
　　我扔掉手中刚捡起的衣服，连忙上去扶。可他在看到是我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抽走了我抱在怀里的手，径直朝卧室的方向去了。
　　客厅一下子回归安静，我在原地盯着他关上的房门发了会儿呆。
　　实际上，对于他的这种态度我早已提前在心里做了准备，所以并没有多难过，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开始整理起他的房间。
　　这么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他的客厅很脏乱，各种衣服内裤堆得到处都是，一眼便知是很久没收拾过了。
　　这跟他往常的样子大相径庭，我从未见过他这般不顾形象，同时也使我愈发强烈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整个过程也是提心吊胆，一心想着赶紧打扫完就去照顾他。
　　不过有一点我承认，收拾他的房间时我是夹带了点私心，并不完全只是单纯的打扫。而是想通过这个房间的蛛丝马迹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是真如我想，有些不愉快了。
　　果不其然，一趟收拾下来，我并没有发现有一样物品是属于他那位女朋友的。
　　不知为何，在确定的那一瞬间，我竟有了一丝“还好如此”的侥幸，这份侥幸的出现也稍稍让我原本紧绷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我找到他家的钥匙下楼去买了醒酒药，随后轻手轻脚坐到了他床前。
　　只是不知何故，在看到他的睡脸后，我脑子想着的竟不再是喂药，而是靠近他。
　　就这样在静谧的夜里，我鬼使神差地看了床上的人好一会儿。
　　直到凑近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或许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真正意义的拥有他。虽然只是短暂的，虽然梦很快就会醒，但我还是庆幸自己来了这里，并且找到了他。
　　看得越久，我的贪欲就越大，我已经开始不满足于只是这样看着。
　　我想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想轻吻他的每一缕头发，然后独占他。而这一刻，他只属于我。
　　距离他的脸庞，只有一寸之隔。此刻的我，倾身于他之上，开始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香混合酒精的味道，令人抓狂又上头。
　　幻梦总是以一触即灭的那面展现给我们 ，让我们总是误以为此。
　　但此刻，我却好像找到了反驳这个观点的依据。
　　幻梦之所以一触即灭，不过是因为它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概念，我们想要它是什么样，它便是什么样。
　　而现在，短暂也好，梦醒也罢，我只想在他沉睡的片刻，用眼睛一遍遍勾勒他清晰的轮廓，用指尖拼命记住他每一颗痣的位置，以及每一根胡茬的触感。
　　最好，永远不要淡化。
　　越是这样想，时间似乎就流逝得越快，快乐都是短暂的，这一时半刻也不例外。
　　闻够了对方的味道，我在只有他的世界里睁开了眼，却不料与身下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心跳一颤，差点栽倒在他胸膛上。瞧他这副要死不死的表情，不知道醒了得有多久。
　　我迅速从他身上弹起，躲着视线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 ”。
　　床上的人依旧沉默，我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药伸到他面前，还是不敢去看他，只是提醒：“解酒药。”
　　很快，我感受到来自掌心的痒意，随后便听到了他喝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想收走他手中的水杯，然而待我重新看向他时，嘴角却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贴住了。下一秒，心脏狂跳不止。
　　覃思远凑过来吻了我。
　　我疯了一般觉得这似乎不实际，也不像他会做的事 ，只能拼命把原因归结于可能是他醉酒，把我认错了人。
　　他是个有女朋友的人，虽然最近可能关系比较紧张，但终归只是吵架，还没到分手那一步，我又怎么能没有一点道德观念，随意占他的便宜，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做那个人人唾弃的第三者。
　　碍于种种因素，我本能的想要躲开，不料却被他紧搂着后脑勺，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下一秒，他掰正我侧着的脸，继续将舌头深入，要与我缠绵。
　　我含混不清的喊了声他的名字，仍旧觉得是因为酒精的麻痹才让他将我认错了人，想要出手制止。
　　可这个时候，掌下却突然压到了某个硬物，捡起来一看，竟是我刚才递给他的醒酒药。
　　他根本没吃。
　　唇中深入，身体愈发不受使唤了，原本想要制止的手也随着那个吻贪心不足地定在了原地，就是不想动。
　　它好像在告诉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开始想，他们真的分手了倒也说不定。
　　悬在半空的手还是放下了，我的眼中不知何时有了眼泪，它顺着两颊落下，最终掉进了我与他纠缠不清的开端中。
　　他吻去我的眼泪，将我整个人都箍在怀中，手指漫无目的地沿着腰间往上移。
　　他吻技了的，明明都已将我的整个口腔填满，却还是以最柔软的姿态去舔舐我的每一个地方。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我想象中，和他接吻的感觉。
　　他吻了好久，吻得我对时间都失去了认知，麻木地以为自己正在做梦，永远都不想再醒来。
　　时间慢慢流淌，我的整个口腔酥麻无比，脸也痒痒的，像是被质地偏硬的羽毛蹭到了一样。直到我用双手抚摸上那片羽毛，才意识到，这便是我想永远记住的那份触感。
　　原来，梦也可以这么真实。
　　我想，如果不是靠他撑着，我估计就要瘫软下去了。
　　然而，吻得入迷之时，我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猛然惊醒。可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你硬了。”
　　我脸一下就点了红晕，瞥过头去不再好意思看他。半晌，我便听到了三个字。
　　“我帮你。”
　　我被吓得瞪大双眼，下意识伸手推拒：“等等！”即便身着□□，我也还是唤醒了一丝理智 ：“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他带着不疾不徐的语气反问我，但没有不耐烦。
　　“你女朋友怎么办？你什么时候玩这么大了？”
　　“亲都亲过了才问，是不是太晚了？”他哭笑不得，解释起来倒是习以为常，拖着懒洋洋的调子，毫不在意一般：“放心，分手了。”
　　我本还想问什么，却再次被他堵住了嘴巴。
　　“少说话，专心做事。”
　　原本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永远都隔着直男两个字，我们再无任何可能。但现在我才发现，这两个字也是可以被真心抹掉的。
　　而他，我也可以拥有。

　　事后，我躺在他的怀里，没过多久就听到他突然开口：“难道你就不讨厌我么？ ”
　　我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便仰头看去，没想到他恰好也在看我，于是在下一秒，就有了我们隔空对望的画面。
　　脖子仰久了有些酸，我收回视线，颔首笑了笑。
　　傻瓜，他怎么觉得我会讨厌他呢。
　　不过待我重新望向他时，却发现他眼里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绪。
　　我有些解释不通了，但一看到他的脸，我就喜欢心口不一，于是冷不丁说了句“……讨厌”。可终究是不舍得捉弄他，便又用很轻的声音加了个“吧。”
　　我知道他听到了，但彼此都缄默不言。
　　过了一会儿，我主动提起他的事，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床头柜上捡起一包瘪掉的烟盒，抖了一根出来，含在嘴里点燃。
　　他迟迟不语，这让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可烟灰过半时，我却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之后这短短半支烟的功夫，我便清楚了他这些天的经历。
　　因为他的不小心，导致他那个女朋友有了身孕。
　　然而对方现在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三万块打胎了事 。要么生下来他养，并且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让他身败名裂。
　　说难听点，就是讹上他了。
　　他红着眼抽完剩下一点，然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把头埋在我怀里抽泣着说不敢告诉家里，问遍了周围也没一个人愿意借给他，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我不断抚弄他细软的发丝，手脚忙乱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想，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数目不是小事，没人借实属正常，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精神上的崩塌。
　　但就在他真的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出现了，并且敲响了他家的门。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几秒里，我有过震惊，有过生气 也有过庆幸。但很快，我的意识又被冷静所占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我拼命调整心态，只为帮他想办法，一起商量对策。
　　可想了半天，我还是迈不过道德那道坎，直至后来又再次被愤懑填满，才出口问他：“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和她分手了？ ”
　　我突然感到疲惫，胸口也有些难受，我微弱地念了句无用的提醒：“为什么……就不再小心一些……”
　　那会儿我的音量，估计要再隔远一点，他就听不到了。
　　半晌，他却说：“我没有骗你。我和她，是真的分手了。”
　　可是现如今，分没分手又有什么作用呢，问题是他已经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我最终还是有些受不了，张了多次口，才说出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就算……”即使这几句话已经快令我崩溃了，可我还是得说出来：“就算你不和我做……我也会帮你一起想办法，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对不起……”他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话音里塞满了哭诉：“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还在解释：“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
　　“所以我生你什么气呢？我又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胸口有些闷，我倒吸了一口气才继续：“你到底喜欢谁，现在我也不看不懂了。 ”
　　“之前明明都看得懂，为什么现在就不懂了？ ”他的眼神没了平时的犀利，整个人也只剩下无辜可怜的姿态。
　　是在向我示弱。
　　“因为到现在你都没说过真话，你让我怎么看得懂？”
　　“我、”他像是终于认清现实，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不再选择隐瞒：“我承认，我喜欢的是你，也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我害怕被别人看出来我喜欢男人……所以才故意换了很多女朋友。”
　　他试探性地问我：“你能懂吗？”
　　我当然懂，并且无比清楚那种不能被人看见的痛苦，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两者又何来相提并论一说。
　　我眼睛一热，但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就只得仰头：“那之前被你甩掉的那些女孩呢，你这难道不是不负责的表现吗？”
　　“那是因为我不敢直视对你的感情，所以一直在通过换女朋友逃避。但我发誓，那些我都只是做做样子，没干过其他。”
　　“那现在人家怀孕了，你又要怎么解释？”我望着他，已经失去力气：“你说实话吧，我不会怪你的。”
　　他表现出无奈的样子，想让我相信：“那次是因为我喝醉了，因为你突然跟我表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所以只能靠喝酒转移注意力。可就是那次我喝的太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就阴差阳错和她发生了关系，可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很想说那只是喝醉，又不是迷药，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但听到是因为我，原本气愤的心情突然就有了一丝愧疚，等我再想怪罪他的不小心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狠不下心了。
　　我恨是因为自己的坦白才有了现在的局面，男人都有欲望，包括我也是。所以，我又打算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判他的行为呢，说到底我根本没资格。
　　后来，我还是搁置了心中的不安，和他想好了对策。
　　我仔细想了想，虽然给钱了事这个行为很不负责，但现在来看，已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了。
　　最终，那三万块钱我出了一万九，我有些庆幸因为自己靠平时兼职挣了点钱，要不然这次就真的难办了。
　　但借给他钱的同时，我也附加了几个条件。诸如不准再如此不着边际，不准再这么无节制，更不准如此颓废下去之类。
　　后来他还真照着我说的，竖了三根手指就开始立誓 ，他认真的样子很好笑，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想，或许是我也替他难过，因为就在今天，他也堕入了和我一样的深渊，再也不得善终了。

　　经过那件事，他似是在荒谬的惩罚中幡然醒悟，从此不再浑浑噩噩，也不再投身于各种社交活动，而是找了一份校外兼职，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去火锅店打工还钱，虽然到手的工资不多，但也依旧干得很起劲儿。
　　我跟他说可以不用那么急，他却摇头：“不行，是我连累了你，不早点还我良心过意不去。”
　　我笑他傻，他却倏然抱住了我：“傻就傻吧，谁让我遇到了你呢，我的幸运神。”他松开我，又捏了捏我的脸，笑得满脸绯红：“所以傻点也没关系。”
　　于是那一年，我光是去他店里就光顾了不下十次，偶尔是自己一个人，偶尔会带上同学和朋友。久而久之，也就和火锅店老板混了个脸熟，每次去他都会多送我一份菜品。
　　记得有次，qsy突然塞了一份冰淇淋在我面前，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说：“瞒着老板偷偷拿给你的，快点吃，要不然就被他发现了。”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信了，以为真是他偷拿的，就一个劲儿让他还回去，结果到后面把他逼急了，他干脆直接承认了是自己请的。
　　他骂我不解风情，我便在他闷闷不乐的间隙塞了一口冰淇淋在他嘴里。
　　“别生气了。第一口，请你吃。”
　　下一刻，他没忍住笑了。看到他笑，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
　　那一霎，我眼底生了星星。如果向上天许的愿能显灵，那我要的不多，至少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一五年年底，我终于得偿所愿，他在跨年那夜向我表白，说想跟我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我一下就哭了，他低头抹去我的眼泪，背对着人群开始吻我。
　　随着跨年夜钟声响起，我跟他，便正式在一起了。
　　但因为他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我理解也尊重他的决定，所以便没有对外宣布，更没有大庭广众之下的约会。有的，也只是在没人的教室偷偷拉个手，再不然就是去距离学校很远的酒店开一天的房，过一个短暂的二人世界。
　　在这方面，他很少主动。
　　早在第一次，他就对我声明过只做后面那一个，只因他解释两个男人之间的床上技巧他大多都不会，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有些适应不过来自己变成了同。
　　我理解，也深知这种事情强求不来。自然而然，很多时候就只能我来，随着时间一长，我也就能找到他喜欢的姿势，尽可能地让他舒服。
　　他不能接受为别人口，所以对我，从来都是略过这一阶段，直接跳到后面，或者用手帮我，包括我们的第一次也是这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