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墙之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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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可闻针，而一墙之隔，尤宪爽亮的笑声响起，紧接着就有女子交谈声音。
眨眼功夫之前，他亲眼目睹用饭向来不疾不徐的公子，手上忽地一滞，随后一双筷子便歪歪斜斜插在饭碗里。而它们的使用者，就像是因这饭上插香的失礼举动得到惩罚，呆呆凝住，魂都被摄走了。
时仪犹豫，试探开口：“公子，那边是县主？”
就见对面那人默然，时仪心下明了。
还真是被勾走了魂。
联想起这一段时日二人几次碰面，不得不说，十分有缘，尽管好几次是他家公子硬找事贴上去的。
可这缘分来得不太是时候。
门忽地被推开，那推门之人有气无力，却还是闹出好些响动，搅乱时昀绷紧的神经。
便有那么三两句隔壁传来的话声被掩了过去。
时昀面上不显。时仪却心中暗暗叫坏。
任公子什么时候进来不成，非得这时候。
可那喝的晕乎乎、晃悠悠的“罪魁祸首”并未察觉。他应当是有些心底里发出的畅快，此刻被这酒劲闹得飘飘然，见时昀没在动筷，很是欢欣地拉过一把椅子要坐到他身旁，又是一阵烦人的噪声。
“你我少时求学，同样心怀志向，却并不相识，也未曾见面过……”
“时兄惊才绝艳、早有才名，弱冠之年便一举高中……而我任宗明，年轻时自恃才能甚高，心浮气躁，几次落榜，又遇正隆二十年圣上颁诏，一岁一贡改为三岁一贡，几欲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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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是正隆二十三年，圣上下诏科举改制三年后的第一回。
“所以你这回是真没打算捉人？”简单几句话，罗惜月便明白了，却不影响她脸上那并未摘下的好奇。
尤宪点点头，她不介意让人知道她对严时文没筹谋——或许他知道了，她能更好地研究他主动接近，意图何在。
可罗惜月与尤宪还是不够熟，自然也就不甚理解，反而觉得稀奇。尤宪初至京城那三年这些事没少做，三年过去，憋了这般久，按理说没道理放过这机会，怎的变性了？
她眨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疑惑问：“今年那探花郎，说起来与我们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我见过他几面，模样、才情都是顶好的，怎就没入了县主的眼？”
含着好奇，却并没有越界的探究，和让人不舒服的鄙夷，平平常常的一副神情，仿佛真的只是作为一个已婚好友，为她挑选郎君，问她为何不喜欢人家。尤宪也不反感这样的问询。总好过当日樱桃宴，好几人像是约好了来看她热闹般，问她此次赴宴是不是专程来相人，最后还得煞有介事地请她原谅他们无心的冒犯之言。
尤宪道：“不是入不入眼的事，刚巧我那日有些别的安排。”
罗惜月也很会顺着她的话往下：“那就是他同县主没缘分。相逢即是缘，什么时候遇上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些东西还真是上天提前定下的，强求不来。恰好严家二郎没这福分，也不能怪他。”
尤宪笑出声：“你可真会奉承我。要我说，没被我捉去，才该是他的福分。”
“可不能这般说！”罗惜月不认可。
“嗯？难不成他早就倾心于我，没被我相中，觉得委屈了？”尤宪插科打诨地问。
“这——我如何能知道。若他是我娘家兄弟，我听县主这一句，兴许现在就回娘家问他了。可他是我夫家这边的亲戚，我哪好打探这些事……”罗惜月面含为难。
尤宪也笑笑，放过这个话题，她原本也没指望从罗惜月这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她和罗惜月本不算亲近，屋内就她二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又不好教主人在她面前绞尽脑汁找话说，便想到什么聊什么。
恰巧有人叩门，人进来了，抬眼一看，竟是李老板。
罗惜月来畅欢楼只算得是个舍得花钱的贵客，可她尤宪不同，和畅欢楼一层不为外人所知的利益关系使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李老板该是有话同她讲。
就如她所料，李老板先是向她二人问了好，又问她二人菜色可有什么偏好忌口，点完菜后笑着同她聊天，好似十分熟悉。罗惜月既已知她是这的熟客，也不觉奇怪，往内窗边去看热闹了。
而李老板朝尤宪凑近了些，轻声道：“县主，那时少卿——”
他指了指前面的墙，“就在隔壁，可要请他来见您一面？”
尤宪咂摸一瞬，又向他手指的方向看，确定自己没听错意思。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事都赶到一块儿了？
时昀就在那边？
他来干嘛？
她去见他，理由呢——
抬头一望，李老板像做贼似的，飞快地瞟眼罗惜月，确定那人没回头，又赶紧来看她，仿佛他是在做一件帮人偷情之类的见不得人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尤宪莫名其妙，乜斜他一眼，嗔道：“我见他干嘛。”
李老板一愣，还没看明白尤宪的态度，就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问。
“他来做什么的？”
李老板便答：“来试菜的，就您之前吩咐，一定得谈下的那桩生意……”
“所以他不是一人来的咯？”
李老板点头。
也正常，若不是为了别人，那怪人肯自己出门吃酒楼？她了然点头，摆摆手示意李老板可以离开了，也不再说话，任由思绪飘散开，继续去琢磨旁的事。
可外人就看不懂了。李老板满脑子疑问，一时间想不明白，县主让他关照时昀，为的不是——
他忽地想起方才时昀听故事时，那眉头微拧，略含不耐，不甚认可的神情。
铜镜摔碎了，熔了重铸便是。可破镜重圆的感情，他也只在戏文里见过。
尤宪头颅微垂，一言不发，柳眉因她专注的思索微微蹙起。他怎么看，都能从那眉眼间读出一股久压于心的愁绪。
唉！县主可真难，怎就对这么一个闷葫芦念念不忘呢？
忽然有一股冲天的义气窜起，他想着县主这些年对他畅欢楼明里暗里的关照，如今县主遇了难处，他作为涉世已深的年长者，总该要帮上一二。
于是，他微弯着腰，小声说：“可要我去告诉时少卿，您就在这？”
若那时昀注定不是县主的良人，早些教县主认清也好。
可眼前之人却并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为何？”尤宪回神，不解。
告诉时昀干嘛？等他主动上门，再听一遍他那毫无诚意的道歉？又或是看他找不着话、干脆找事，再来消遣她一通？
李老板声音都急了起来：“有些事情，总要有直面的那一天……”
“直面什么？”尤宪比他更急。
而这时，罗惜月这边不知怎么，关了窗回到桌边，脸上神色不太好。
李老板见状，只好退出去。
“怎么了？”尤宪很快将注意转回到罗惜月脸上。
“没怎么。”罗惜月强扯起一个笑。
可她越是勉强，尤宪越是感觉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手扶住她的肩，再问：“到底怎么了，是有谁惹你不快，同我说说？”
罗惜月叹口气道：“真没什么，只是见着了个扫兴的人，县主不用担心，我回头自个再去解决。”
果真是有人招惹了她。
可她方才一直没离开过，只是倚在窗边，泰半时间静静听曲，偶尔起身鼓掌，谁能碍了她的眼？
除非——
那人就在附近。
尤宪就打算起身道窗边一探究竟，可想了想，还是坐回罗惜月身旁。
“说好了今晚陪我吃饭，你把心思都飘到别人那去，这也算是招待不周。”她给罗惜月添上一杯茶，温声道。
罗惜月接过去，再回头，苦笑出了声：“我若有县主半分豁达，也不至于让这些破事坏了心情。不过我既说了今晚只陪县主，定不能怠慢了县主。”
隔壁一阵响动，似是什么相碰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处传来，紧接着又是重物倒地砸出的响声。
罗惜月眉头拧起：“早知道还是该坐外面。”像是为当下的吵闹，也是为她方才的烦心。
尤宪望着窗户的方向。此时，门外也闹起了些动静，慌乱、匆忙。
她二人所在的这间房是北面楼梯上来第一间，右边什么也没有，而左边，正是时昀他们所在的雅间。
想起李老板的话，她脑中不期然产生了一种念头。
难不成，招惹罗惜月的人就在隔壁？
*
李老板从罗尤二人这边出来，正撞上隔壁推门而出的时昀和时仪。
他速即换回那张笑脸，悄悄观察二人。
时昀在前，时仪在后，可时昀身后时仪的手臂还未放下，显然时昀是因为什么事被时仪推出来的。
李老板：“二位这是？”
“出来透透气。”时仪回道。可他却不知，身旁的时昀，眸光黯淡，眉宇间郁气凝结，无声中用面色出卖了二人。
紧接着，时仪就推着时昀往远处去了。
半柱香前，时仪得知隔壁坐着县主，还未及开口询问，任熙就回来了。
时昀滴酒未进，可任熙确是实打实地把自己灌醉了，拉着时昀一通感慨，又是考学不易，又是挚友难寻，边哭边笑。待二人终于稳住这过于亢奋的青年人，隔壁几乎没了声响，时昀的脸也黑了。
一处外窗前，二人停下脚步，时仪问：“公子，您想同县主见面吗?”
时昀不语，只转过身去，面朝窗外。夜幕下一片喧哗热闹，这人间美好让他感到不真实。
半响，他才回头：“饭也用得差不多了，你去找老板赁匹马，过后送任熙回去。”
“是我一人送任公子回去？”时仪却问。
时昀：“我当然要一同前去送他。”
时仪：“可您当真就没想过要去同县主见上一面？”
时昀深吸一口气：“理由呢？”
“为什么要理由？”时仪反问，“樱桃宴那日，严探花郎分明在县主经过的路上刻意等候，见着人却说是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县主，赔罪的功夫就把自己介绍了出去。可您呢？您同县主认识了六年，当年明明也是差一点就——可您去见县主却总要找个理由，不是什么公事，就是担心县主的安危，可您自己想想，这些理由站得住脚吗？公事上的理由，难道就比私心要高一等吗？”
时昀不语。
时仪又道：“更何况，您对县主的心思，无关利益，只是私心。可我知道，公子的这一颗私心再干净不过，那您为何要害怕让她知道呢？”
时昀下意识地去逃避。他六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怕当年尤宪亲口告诉他，要同他做朋友。
可这些年过去，尤宪有很多朋友，他却不在其中。
对她，他从未有过任何公事以外的主动拜访。他习惯了被人邀请、示好，然后想办法再推拒回去。他也将这一套用在了她身上，那块被送回的令牌便是最好的体现。
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后悔当年做事太决断，毫不回头的选择将那块令牌还回；后悔这些年做人太独来独往，不敢像他人一般主动往她面前凑；后悔听到京中有关她婚事的风闻，才惊觉自己心里还放着她——
从前他不敢承认的、害怕听了会更加后悔的那些道理，此时都被时仪毫不留情地揭开，让他无处再逃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