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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时昀——杀价天才? ...

  •   杨逊驾着马车载红菱回府时,已近申时。
      这个点,尤宪刚午睡起来,此时正在马蹄湖正中的观雨亭中乘凉。
      红菱回府后问了县主所在之处,也没顾着先回去换身衣裳,抱着那祥云纹嵌珠红木宝盒就往去寻尤宪了。

      观雨亭与马蹄湖南岸由一条五丈有余的长廊连接,若从高处看,就像是湖岸上伸出的一把长剑直直刺进湖心处。最末端的观雨亭三面迎湖,四周挂着罗帱防虫,里面摆放的有美人榻同一张小案,在此摆上瓜果,最适宜夏夜乘凉。

      红菱走过长廊,至水榭外停下:“县主。”
      内里只有尤宪一人。
      “进来吧。”女子声音懒懒。
      红菱便一手拨开罗帱入内,还没等她回禀就听得尤宪忽地清醒。

      “拿回来了?”她伸手接过红菱递来的红木盒,又对面前人称赞道,“你这身打扮好看。”
      红菱得意道:“替县主出去办事,可不得好好收拾一下。”
      尤宪将红木盒放在一侧小案上,打开锁扣,拿出那只金锁,随便看了几眼就放回去。
      红菱报账:“补了八十两银子的尾金。”
      “头面是还没做好吗?”
      “好是好了,就是出了点岔子,我想着先回来跟您讲讲。”

      红菱便将今日上午她发现八珍楼以次充好,对方差点与她起冲突的事讲了。又言对方最后试图将那两支步摇收回,把剩下十几件作为一整套头面来交差,而她坚决拒绝这种不给一个解释的敷衍处理。

      尤宪赞赏点头:“这事你做的对,不能让他们把这事糊弄过去。”
      “我当时也有顾忌,怕吵开了,您为着这事和罗夫人闹得不愉快,才想这么一办法。左右他们理亏在先,我们是花钱的客人。等他们自家吵完,给出了解释,我们再退一步,把东西带走也不迟。即使真闹到罗夫人那去,那是他们八珍楼内出了纰漏,没道理怪在我们公主府头上。”

      “罗惜月是个明理的人,我也不至于为着这么一桩生意向她发难。想来是八珍楼的下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背着上面搞小动作,结果遇上你这硬茬了。”
      红菱又遗憾:“其实那套头面除了那一对步摇,做工真没得说,县主带上一定漂亮极了,现在被这事一耽误,肯定赶不上二十日的谢恩宴了。”
      “这算什么事。”尤宪不以为然,从美人榻上起身,“这湖边水汽重,日头晒着,吹来的风都是闷的,待久了浑身不自在,把这盒子抱上,咱回去吧。”

      走在连廊中,红菱准备趁这会把第二件事说了。
      “县主,今日我俩从八珍楼出来,又去了附近畅欢楼。”
      尤宪:“你买的单?去账房报账吧。”
      派人出去干活,不论给不给单独的赏赐,饭钱她还是得包的。

      尤宪摇着扇自顾自往久安居走,却忽而发觉红菱并未离去,扭头看她:“怎么了?”
      “还有些事,我陪您回屋说吧。”
      尤宪撇撇扇子:“路上说不行吗?”
      红菱就跟上脚步:“我俩在畅欢楼看见了一个人。”
      “谁?”
      “时仪。”红菱补充,“就是时昀身边的小厮。”

      “定桌子吃饭的?请谁?”尤宪定住脚,转身问她。
      “这我倒不知道,但那时仪说,时昀是要替友人办谢恩宴。”
      “谢恩宴?”尤宪拧眉。
      谢什么恩?他一个六年前的老探花闲着没事办什么谢恩宴。
      尤宪:“到底谁的宴?”
      “听那意思,时昀应该只是帮忙张罗,至于是谁的谢恩宴,还没打探出来。”

      “他帮忙张罗?他当年自己都没办过谢恩宴,谁这么有本事,能请得动他?”尤宪又思量,“他从来不爱交友应酬,什么朋友值得他这般操心?”
      “那时仪只问了价钱便离开,还进了其他楼,应当只是先打探一二。”红菱补充。

      尤宪微垂下头,廊下风过,构树叶摇,萧飒声响。
      忽而,脚步声复又响起,尤宪快步朝久安居走去。红菱反应过来,趋步追上。
      “今日杨逊陪你去的?”
      “正是。”
      “我手书一封,让他尽快送到畅欢楼李老板手上——”

      *
      日入时分,时昀才结束一日忙碌,仆仆归家。
      时仪则比他早些到家。
      一阵痒意窜起,咳嗽声响,时仪连忙来扶他坐下。

      “我就说,公子您还未好全,不该急着去上职。”
      “我能偷懒,公务却等不得。”时昀接过水杯,将将压下咳意。
      “菜都温着呢,您用过饭,今日早些休息。”
      时昀点头。

      天色已暗,饭菜刚一摆好,时仪就将灯点亮了。
      饭桌上那盏灯燃得最盛,火苗跳动,油气四散。
      他仍在病重,本就清淡的饭菜更加无滋无味,若放在平常,他定是加快速度,赶紧结束这每日例行。
      但此时,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几次想要搁下筷子,却又不舍得浪费这碗里的白米,强迫自己缓慢吃着。

      马鞭声响,红马嘶鸣,马车缓慢停住。
      李老板探头,马虎一眼,立刻又钻回去。
      “怎么不走了?”
      车夫主动掀开车帘:“老板,到了。”
      李老板又探出头来:“是这?”
      “县主给的地址就是这,不会有错。”

      李老板这才下车,旋即掏出袖中一封纸笺,借着微弱的余晖读了起来,又抬头确认。
      “这小门小户的,怎么看也只有两进。”李老板不可置信道,“正四品大员,就住在这?”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李老板还是不信,上前叩门。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一个老翁现身门前,满脸疑惑。
      “谁呀?”
      李老板忙换上那副生意人的礼貌笑容:“这位大叔,请问您可知道,时昀时少卿家住何处?”

      “谁找我家公子?”时仪匆匆赶来,李老板看见这张熟悉面容,终于相信时昀就住在这地方。
      “李老板?!”时仪一惊,请人入内,犹疑问道,“您这是?”
      “在下是来拜访时少卿的。”
      “我家公子正在用饭。”时仪汗颜。

      屋内,时昀听见动静,起身至门边:“何人?”
      灯辉从打开的门中倾泄而出,时昀有些虚弱的身影也出现在那幅光晕中。
      李老板一整衣袖,恭敬行揖礼:“在下是畅欢楼李筠,听闻时少卿有意筹办谢恩宴,正在物色场地,特此前来自荐。”

      时仪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公子商量场地的事,这畅欢楼就来人了,来得还是大老板,这不是把他们公子架起来了吗?若不定他畅欢楼,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被传闲话。
      时昀却平静多了,朗声道:“时仪,把桌子收了。李老板请进来议事吧。”

      待收拾妥当,二人落座,时仪也没打算退出,留在屋中,随时准备提醒公子,莫要中了商人的套。
      李老板看时仪一眼,笑道:“今下午,这位小友来过我们畅欢楼。”
      时仪讪笑。

      时昀问:“不知李老板如何寻到我的住处?”
      “在下的酒楼开在云月坊,平日里接待官员的生意最多,各位的住处自然都要知道。今日冒昧叨扰,先给时少卿赔个不是。”李老板起身赔礼,从容应对。
      信里虽然没写,送信的杨逊也没说,但他很清楚不能随便把县主给供出来。
      “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客套完了,李老板也赶紧开始他此行的任务:“您是要办新科进士的谢恩宴,在下可否问,是哪一位?”
      “任熙任进士。”
      “这位同您——”
      “与我是同乡。”对外,他都这么说,不然实在不好解释,他这么一个少朋寡友之人为何对这人如此上心。
      “原来如此。”李老板默默记下。

      随后便该谈钱了。
      想起之前时仪那窘迫模样,李老板谨慎开口:“大概要办几桌,多少人?”
      “都还未定。”时昀问,“不如先聊聊您家的排期和定价?”
      李老板回问:“时少卿想定在哪一日?可有相中的日子,午宴还是晚宴?”

      时昀算了算。只有一甲前三名可直接入翰林院,其余人都还得再经关试考验,吏部才能确定是否授其官职。
      这一年殿试后的第一次关试在下月初,只要避开这日子便可,早些办,还能给任熙留出些备考时间。
      “今日是四月十四,本月廿日前后,都合适,午宴晚宴都可。”
      “廿日前后的确合适,我们楼里已定下几场谢恩宴,都是在廿日前后。”
      “那,这价钱?”

      终于聊到银子了!时仪手心都冒出了汗,悄悄挪到时昀身后。
      时昀其实也察觉到了。
      做生意,银钱之事从来都是放在第一位,若银钱谈不拢,剩下的都没必要议了。可这李老板态度低微讨好,扭着他谈这谈那,就是一直不提钱。
      眼前,李老板的表情变化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想。

      只见李老板呵呵笑道:“不妨您先说说预算。”
      “我平时不爱应酬请客,对这些不甚了解。但我知道畅欢楼名声很大——”
      “名声大也是因为在下做生意向来实诚,从不坑蒙顾客。您给多少预算,我们都能保证您满意,就是为了能口碑好些,多几位老主顾。不像那其他楼,只想着挣快钱,这种时候,把价格定得老高……”李老板的话如连珠炮般射出,生怕时昀表现出一点嫌贵的苗头。

      时昀浅浅笑过:“那十两一桌能办吗?”
      “十两?!”饶是准备充分,李老板还是惊了一跳,却又不能犹豫,赶紧应道,“当然能!十两也能给您做上一桌,八道大菜,十二道小菜,鸡鸭牛羊,时鲜水果,酒水不限——”
      时昀笑出了声。
      时仪也惊得张开了嘴,他问的不是这样啊!

      李老板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紧忙灌一口茶水。
      应该满意了吧?
      县主信上只是说,无论如何都要让时昀把场地定在畅欢楼,怎么办,没说,那就是他自己看着办。
      县主还是很大方的,若他因为这桩生意亏了钱,县主大概率会给他补上。
      但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最大的优点就是舍得,有舍才有得!就算他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能结识时昀和那位新科进士任熙,也值了。

      于是他乘胜追击:“您看怎么样,要是满意,咱现在就把契书给签了,定金您看着给。”
      时昀耐心听完,却道:“李老板有心了,一眼亏的生意也愿意接。只不过我还想冒昧问一句,可是有谁请您来的?”

      李老板:!!
      但他到底还是只老狐狸,面不改色道:“时少卿多虑了。在下先前提到过,做官员生意最多,能够结交时少卿,这桩生意亏就亏些,日后时少卿若还需要宴请同僚,能首先想到畅欢楼,在下这桩生意就值回来了。”
      “既是如此。”时昀了然,点头,“我会考虑的。”
      别光考虑啊!
      定下来呀!

      李老板放出杀手锏:“唉……”
      “实不相瞒,最近这生意不好做!前些日子有人定了宴席,却不知为何给退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坊里另一家酒楼派人来定的,就是为了在这谢恩宴扎堆的节骨眼上给我们楼添乱,虽说我们扣下了定金,可当日的食材、陈酿乃至乐师舞女都已定下了,这一取消,那点定金远抵不了我们的亏损,食材消耗不完也只能浪费……”
      “我这几日为这事忙坏了。可各家的谢恩宴还没放榜就都早早定下了,这日子赶到眼前,我若找不到下家将这几桌席面给定出去,就只能自己吃下这亏损。可巧,您这时候才开始物色场地……”

      “这几桌席面原本是定在哪一日呢?”时昀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
      “廿一日?廿二也行,再久食材放不住……”李老板猜测时昀属意的日子,同时还不忘圆自己的谎。

      “那就,廿一日晚上?”
      “成!”李老板松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抒完,又听时昀问——
      “但我们只定三桌。”
      “三桌也成!”李老板继续表演,“能少亏一些是一些。”

      时昀终于让时仪去拿了笔墨来,签李老板带来的契书。
      “每桌给您给八两就成。”李老板什么都顾不得了,再次让价。
      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时仪默默给他家公子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他狭隘了,谁说店内报价就是最终价格?

      “那您和任进士什么时候来试菜?”
      “待我先知会他一声,看他想什么时候去。”
      “好好……”

      最终,时昀付了十两定金。
      李老板怀揣着这十两银子,“满载而归”,登上来程的马车。
      “时少卿不必送了。”
      “李老板慢走。”

      暮色四合,街边灯光星星点点,与天上繁星融成一片。
      车声隐辚,车内哼曲声悠悠飘出。车夫问:“老板,咱直接回吗?”
      “当然要先去公主府!”
      此时不邀功,更待何时?

      *
      李老板走后,时仪满脸兴奋。
      “公子您太厉害了!”
      “厉害什么?”时昀神色淡淡。

      时仪就像是听不懂话,欣喜开口:“您这杀价本事,我一辈子都学不来。我今日去云月坊问酒楼的时候,这家开价最高,那酒楼也是装修得最豪华的,我真是一点都不敢在里面多待,生怕多看一眼咱家钱就没了……”

      “可我还是觉得,这李老板十分怪异。”时昀摇摇头,“当真没有人派他来吗?”
      “害。公子想那么多做什么,您无非是担心有人借这个机会拉拢您,可您平日里已经够谨慎了,眼下就算真有人要借机拉拢您,他如何能证明这定席一事是他卖给您的好处,您也不是非得认这个人情……”

      “罢了。”时昀回到桌边,不疾不徐,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明早你就去寻任熙,把这消息带给他。至于宴请人选,让他写一份他那边的好友名单给我。他若能过关试,大概率还是会入翰林院,我看看能否请动几位。”
      “好了,您对任公子比对您自己都上心,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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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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