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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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江眠被楚逸寻的话炸懵。他没完全想起来他们两个之间的纠葛，只知道楚逸寻是喜欢他的，而他心底对楚逸寻又有一种很抱歉的心情。
说他不喜欢楚逸寻是骗人，那事实就是：江眠也喜欢楚逸寻。
江眠心跳如擂。
内心深处有一种自己一直不敢掀开给人看的最后一张牌就这样平淡地被当事人猜透的无措。
“你……”江眠起了话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一切都反常得很，梦里才会有的情节。一直以为的陌生人原来并非陌生人，对这个人的更多更深沉的情感来得太突然，太多陌生的情感包围他，江眠现在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逸寻。
“你请假吗？”楚逸寻问江眠，“我带你去个地方。”
*
楚逸寻出校门后打了个电话，片刻时间，车身锃亮的轿车稳稳在两人面前，车窗缓缓降下，身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神情恭敬：“少爷。”
中年男人正想下车为楚逸寻开车门，楚逸寻出声制止：“不用。”
说着先为江眠拉开车门，“你先上去。”
江眠：“……”
心情很复杂，但江眠还是弯腰先上了车。楚逸寻坐在他旁边，恰恰好的距离，没有太近，也不会太远，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动一下就可以碰到另一个人的手臂。
江眠格外拘谨。
楚逸寻说自己喜欢他，江眠没怀疑过这话的真实性，直觉是楚逸寻不会骗自己……不对，自己刚刚才揭穿了这人撒的一个谎。
尽管如此，江眠依然偏向相信楚逸寻。
楚逸寻用女朋友做借口对他说过的话又浮现心头。江眠那时还以为楚逸寻失恋了心里失意才会迁怒，现在想想这人完全是在含沙射影。
江眠去看楚逸寻。恰好楚逸寻也一直侧头看着他，不知看了有多久，眼里的情愫翻涌。
太过直白。
江眠重新扭头看前方，不去看楚逸寻。但那视线一旦意识到，存在感就挥之不去。
“……你别看了。”江眠小声说。
“我以前没这样做过，因为害怕你讨厌我，”楚逸寻说，“你讨厌我这样吗？”
前方的中年男人专心开车，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一直都是这样，楚逸寻泰然自若地朝着江眠这边进攻，毫不胆怯地说出真心话，让江眠无处可逃。这种感觉非常不自在，交锋过程中，楚逸寻似乎一早就料到江眠会选择逃避，他也不拆穿，只是直视江眠，静静等待他的选择。
在这种视线下总是很难撒谎。
江眠：“我没有讨厌，只是不太习惯。”
他想，楚逸寻说他骗过楚逸寻很多次，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难的，要在面对那双眼睛时坚持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顾及车上还有另一个人，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只不过，楚逸寻仍然是盯了江眠一路。
*
中年男人将一把长柄黑伞递给楚逸寻。
依旧是楚逸寻给江眠拉开车门，打开伞为江眠遮阳。
临近目的地前，江眠就隐隐猜到楚逸寻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曾经江眠父母暑期带着他度假的那片海滩。
正值工作日，海滩淡季，一派冷清，基本没什么人。
“为什么来这里？”
“那张照片的事情，你不是忘了吗？我想重新告诉你。”
楚逸寻说：“如果不是你这次找到了那张照片，我也不会现在才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
江眠听见海浪拍打海岸线，少年的声音在其中，就着海浪一同涌向他的耳边，“原来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过你。”
“这就是我们两个命中的开始。”
江眠愣了好一会，才说：“你不怕我又拒绝你吗？”他记得从前楚逸寻被他拒绝了很多次。
“很怕，”楚逸寻伸手拉住江眠的手，江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楚逸寻把江眠的手靠近他的胸膛，过快的心率传递过来，“那天晚上，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真的。我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你，可是见到你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这样不够聪明地凑到你身边，祈求你不要推开我。”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痛苦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错觉，失去自我，脱轨，这些都不是。我已经用过一生来确定，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行，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我才是我，我的归宿只有一个。”
楚逸寻凑近江眠，被他话语震惊的江眠没躲开，直到两人的唇似吻非吻，楚逸寻才继续说：“成为你的所有物。对我来说只有这个选项。”
许是受到手下强有力的心跳影响，江眠的心也不受控制追随对方的心跳鼓动，海市人常年受这座城市的高温锻炼，对炎热或多或少免疫了，至少江眠认为自己不管天气多炎热，应该都不会再有太大的不良反应，这时他却罕见觉得自己头脑一阵眩晕。
有一些碎片闪过。
*
大学期间楚逸寻还给江眠发过短信，江眠都看过，没有回信。楚逸寻试了几次，发现只是没有回应，自己并没有被拉黑，就一直在发，有时是一大段话有时简短一句，短信末永远有一句得不到回应的：你呢？今天过得开心吗？
楚逸寻的生活已经回到原有的轨道。
这样就好。
他无法放下在海市的所有去到楚逸寻身边，楚逸寻却有可能为了他留在海市，这对楚逸寻是不公平的。如果这段感情一直都是楚逸寻在付出，有一天，他会变得愈加依赖楚逸寻的陪伴，楚逸寻会被他吞噬掉，而他，一旦失去楚逸寻也会变得和失去父母那段时间一样痛苦。
江眠不想变得痛苦。所以在事态还没变得严重之前，当机会来临，江眠把他和楚逸寻曾经紧紧相连的那一部分彻底分割。
他知道一切都只是借口，他只是没有楚逸寻那么勇敢。
江眠退出短信页面。
临近情人节，江眠宿舍却全都是光棍，本来话题还在哀叹宿舍的不争气，突然间就扯到江眠身上了，“哎，你们别说，小江还是有可能的。”
“也是，小江眼光不那么高，早就和学妹在一起了。”
江眠宿舍里几个男生长得还算周正，不过都没有和女生交流的能力和胆色，理所当然地没有交到女朋友，江眠虽然也和他们一样，没和女生有什么接触，但脸长得实在好看，不用他和人家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就有学姐学妹红着脸问他能不能加好友。
然后全被他微笑婉拒。
温柔但难以攻略。逼退无数追求者。
江眠笑着否认：“没有的事，不是眼光高，只是我还没有打算和谁在一起。”
某人的脸在脑海掠过。
江眠把所有想法压下去，时间和距离会把他们两个之间多余出来的感情一点一点磨掉。
然而直到江眠大学毕业很久，楚逸寻的短信仍旧单方面发个不停。
有六年之久。
既然已经无法保持明晰的界限，为什么不愿意再走一步？江眠问自己。
只要再走一步，幸福唾手可得。
江眠想起那个花瓶和空荡荡的家。得到之后又会怎样？幸福之后又会怎样？楚逸寻如果也消失了会怎样？
江眠这样想着，又后退一步。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那年冬天，楚逸寻发来一条短信，不是日常记录，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回国了，过两天有事去海市，我能去找你吃顿饭吗？】
短短一行字，来势汹汹。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触碰自动息屏，江眠没想出个所以然。
很久过去，他才发出六年来的第一条回信：【好。】
细想下来，江眠和楚逸寻只相识几个月，不管是和过去没遇见彼此的时间相比，还是和分开以后的这些年相比，那些相处的瞬间不过昙花一现。
不管曾经对那个人有过什么样的感情，早就被冲淡了。再次见到楚逸寻前，江眠是这样认为。
六年前，江眠第一次见楚逸寻，少年如刀锋利，沉稳还有几分青涩。六年后，青年身穿黑色大衣，立于车前，他的表情不再同少年时那般外露，时间在他身上沉淀，让他变得更加坚定和成熟。
江眠却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有一天楚逸寻会成长，会蜕变，楚逸寻只是沿着直线变成了他应该变成的那个模样。江眠不会觉得陌生。不管楚逸寻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那个夏天江眠短暂拥有过的，会因为和他对视莫名脸红的少年。
看得太久，对面的楚逸寻先发现江眠，反而主动朝江眠走来。两人还有大约一臂距离，楚逸寻堪堪停下脚步，他长高很多，走得近了，江眠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好久不见。”就连声音也更加低沉。
江眠对他回以微笑：“好久不见。”
好像两人真是什么阔别多年的朋友似的。
进入餐厅，落座后江眠解下围巾，对面的楚逸寻盯着他看。
江眠动作一顿。这围巾是楚逸寻几年前寄给他的，只有围巾，江眠知道楚逸寻指的是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你很像雪。他当时没发消息和楚逸寻说什么，却也没有扔了围巾，年年冬天都围在身上，过去太久，他完全忘记围巾本来的主人就是对面这一位。
“谢谢你的围巾，我很喜欢。我没有跟你道过谢。”江眠微微紧张。
楚逸寻却说：“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从前两人相处也是极其安静的，江眠话不多，多数时候更喜欢静静看着，楚逸寻陪在他身边也只是默默看着江眠。自由而不孤独的安静。
不管楚逸寻变成什么样子回到他身边，他都不会不习惯。江眠知道，自己始终眷恋着楚逸寻。
很温柔的东西，却也是很危险的。
如果他不逃跑，有一天一定会陷在那一双眼睛里。
有个声音对江眠说，逃开吧。接受爱意，接过另一个人的人生，对你我来说太过沉重。
当楚逸寻因为自己的拒绝又变回那个冲动的少年，江眠心想，如自己所说，楚逸寻完全是自己的所有物。
他应该是开心的，却又不敢去拥有。
“……听得见吗……”
“……好像没有意识了……”
有人在不断叫着他，要他尽量保持意识集中。
倒在血泊中，江眠思绪纷飞。有一秒，画面定格在他十八岁生日，烛光下少年用变声期有些沙哑的嗓音，笨拙地为他唱生日歌，眼里星光点点。也是那一秒，江眠突然想，楚逸寻这时候在做些什么？
*
现在才记起全部。
江眠看向楚逸寻，一切好像还在昨天，楚逸寻的面容和对他们来说已经太遥远的某个未来重合，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不恨我吗？”江眠低声，“一直都是我拒绝你，逃避你，抛下你。你也因为我痛苦了太久。”
“为什么还要选择回到我身边。”
“我的心没有告诉你我的答案吗？”楚逸寻握紧他的手腕，“因为你在这里留下了烙印，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对我都毫无意义。”
“这一次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松开手，我上一次努力活到最后只是想，哪怕只有微弱的可能，我也要证明一件事情给你看。”
江眠似有所感：“证明什么？”
楚逸寻对他一笑，宣布什么无法更改的真理似的，“楚逸寻非江眠不可。”
楚逸寻的心跳，他自己的心跳，非常嘈杂。
直到现在，你依然害怕得到幸福之后变得不幸吗？
如果是拉住楚逸寻的手，一定不会像他想得那么恐怖。
江眠低头靠在楚逸寻肩上，“我对你很坏，是不是？”
“是天下第一好，”楚逸寻说，“我以前一直在想着和你在一起，根本没想过会给你造成痛苦，你从没怪过我。”
“我想一直成为你能够让你依靠的人，和你一起消化那些痛苦。这就是我一直走下去的理由。”
选择权又回到江眠手上。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一次又一次的推拒何尝不是测试。
测试证明楚逸寻不会消失，不会因为爱他而被毁坏，楚逸寻只会一次又一次回到他身边，为了他而变得强大。
是为了江眠。
“楚逸寻，永远留着这个烙印吧。”江眠说。
“好。”
永远不会让江眠落空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