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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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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恩提着陆月的领子,像提皮影那根线,左右轻晃了下,陆月也跟着左右摇,“就是她,一路喊有刺客。我问她刺客在哪儿,长什么样,她说她只看见个人影。”
陆家、文家、薛家,他们跟段家的仇怨……
菊萱拍掉梵恩的爪子,揽过陆月,问:“是怎么回事?”
“姐姐带我逛了院子,我也想让薛师兄长长见识,就也领着他去亭子那边了。路上,我就看见有个黑影躲在角落里看着我们,我吓坏了!我怕他像欺负薛师兄那样欺负我!”陆月努着嘴,小包子般委屈。
梵恩叉腰,“你薛师兄可没看见什么黑影,”说着,他俯身,穿盔带甲的将士威压深重,“你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陆月惊惶地往菊萱怀里缩,菊萱埋怨地瞪了梵恩一眼,梵恩别过脸,显然是不信。
梵慎从垂花门出来,道:“主子要找她问话。”
菊萱猛叹了口气,将怀里瑟缩的陆月推给梵慎,对她道:“不要怕,世子问什么,就答什么。”
陆月点点头,拉住梵慎的手指,梵慎惊讶了一瞬,领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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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陆月带领山兵流民夺回几座关,远在京城的陛下听闻这个天降喜讯,派林世殊率兵援助云州。
林世殊银盔银甲来到陆月面前时,真如天神降世一般,俊的非凡也冷的非凡。
他们一起伏在壕沟里埋伏被蚊虫叮的满身包,一起追击千里累的腿抽筋,一起埋锅做饭抢一块羊肉吃,嗯,是陆月抢林世殊的,多亏林世子不计较。
这样相处下来,再怎么神仙的人物,也落了凡尘。
云州大捷那日,陆月和手下的兵将们分着瞧着从草原人那收缴回来的金银财宝,啧啧称奇这一颗珠子那一顶金冠能换来多少面馍馒头,林世子是个见过世面的,他饮多了酒,早早回帐子里睡去了。
那时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些首饰珍宝戴在美人儿头上该有多好看,只可惜咱们这儿没有美人儿。
庆功宴散了,陆月顺走了珍珠绢花、海棠簪子、赤金耳坠子,还觉得不够,沿路采了朵芬芳的野蔷薇,钻进了林世子的雪白大帐。
想来真是观世音菩萨保佑,千杯不醉的林世子醉了,警醒守卫的仆从们失察了,就让她犹如无人之境一般钻了林世子寝帐。
林世子睡觉都规矩,双手合在腹上,睡的笔直,正适合陆月跨到他身上,将那珍珠绢花摆在他耳鬓,海棠簪子插进乌发,赤金耳坠子落在耳垂,那朵芬芳的野蔷薇压在枕上。
金玉首饰繁花锦簇,都压不尽美人的姿容。
林家人有盛世国色,当真不假。
你现在都这么好看,小时候得好看成什么样?陆月问过这句话。
林世殊斜了她一眼懒得回,梵慎在旁边笑,说我们世子现在更好看。
陆月颇不认同,她说男子长大了就不如小时候好看了,所有男子都是这样。
梵慎领着他,周围宾客寂静,陆月垂着头,屏息敛气,她听见哥哥惊愕地呼唤她的名字,她扭过头看了眼哥哥,像所有胆怯的孩子一般,往陆风那迈步,被梵慎拉住,不许她过去。
陆风已经吓得站起来了,他知道阿月已经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可看到妹妹这样,还是整个心揪成一团。
到了正堂的台阶下,梵慎向世子拱手,陆月福了一礼,悄悄怯怯地抬了眼,对上林世殊含笑的目光,又惊慌失措地垂首。
她的心怦怦跳,倒不是吓得,而是林世子少年时,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你过来。”林世殊朝她招手,语笑温和。
陆月垂着脑袋,迈上台阶,林世殊的手虚绕过她的腰,将她揽过来。
“是你看见了刺客?”林世殊嘴角挂着笑,目光却寒,这个小妮子要是真如现在小羔羊一般,怎么会满府绕着喊刺客,正巧经过了所有会客的院落,又直直地冲着这里来,正撞上梵恩。
陆月点点头,一言不发。
林世殊端详着她,他很想把她的脸抬起来,从她的眉眼里分辨一丝真相的缝隙,“刺客长什么样?”
“我没看清。”陆月低低怯怯道。
林世殊向后靠进椅子里,手托着下巴,“你知道刺客是什么意思吗?”
“我……”陆月揪着衣摆,支吾一阵,“我知道的,我们村里过年搭戏台的时候演过,刺客就是拦住过路人,打劫钱财的。”
林世殊笑看向满座宾客,一个个摇头笑起来,无知顽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陆风错步出来,他都不知道该下跪还是该磕头了,先拱起手,道:“世子殿下,家妹无知……请世子责罚!”
林世殊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陆风不要多说,他接着瞥向陆月,“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我怎么知你是真无知还是装无知。”
陆月抬眼看向林世殊,他二十几岁时棱角更峥嵘,五官却不如现在鲜明,俯仰之间似有破千军之威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现在,他饮了薄酒,面皮上浮起淡红,又穿了轻佻的藕荷色,倒进银狐皮的绒雪里,像他的名字,林莲,雪里芙蓉。
林世殊被她盯的眉头微蹙,又立刻掩下去,“你唱唱那出刺客戏,我就当你真无知。”
陆月扭捏片刻,挪着步子站定在林世殊桌案的正前方,深吸一口气,小脸胖如河豚:“劫掠金珠个要分,不要分。”
女孩子声亮又透,像鸟儿啼鸣,泉水滴石。
“肥羊美酒不沾唇,不沾唇。”她挥动胳膊,滑掌翻腕,小小的人儿猛地一用力,两眼睁圆看向林世殊。林世殊微微睁大了眼。
声音铮铮,如瑶筝奋力一拨:“但愿捉得个多娇女,将来压寨做夫人。”
院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席间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又捂住嘴。陆月看向林世殊那悠然闲适的皮相有龟裂之势,连忙补了句,“我、我按你说的唱的,没有要你当我的压寨夫人的意思。”
王府吴太史酒杯砸在桌上,埋首笑起来,宾客们也跟着哄笑。
陆月眼睁睁看着林世殊嘴角抽了抽,又拼命按捺下来,梵慎绷出一脸的严肃迈到陆月身边,就要带她走。
林世殊扬声叫住他,道:“梵恩,这丫头虽然没看到刺客,可却撞上了强盗,你给我好好的查。”
梵恩应了,带陆月出去。
段侯爷也在跟着笑,笑意却进不了眼底,他斜向儿子,段亭午顿时缩手缩脚。
琵琶弹到一半,林世子摆着手说他醉了,被侍女搀扶着起身,他交代了句,住在城外归家不便的客人,不如就在他府上歇一宿,隔天再走。
林世殊回到他住的春景院,迈进院子的那一刻就挺起腰,不需什么人的搀扶,步履平稳进了正房。
兰香和几个丫头侍候他更衣,漱口,喝了一碗醒酒汤,林世殊舒服地躺进藤摇椅时,菊萱进来了。
菊萱把白天里和陆月相处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生怕漏了什么细节,“殿下,陆月是个嘴上不把门的,问她什么她都会说,她提到的这个刘忠,或许能成为殿下入手的方向。”
林世殊踩在脚踏上,缓缓地摇,细细想了菊萱的话,眉头逐渐蹙起,“这个丫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她那浑身的怯懦不像真的,她抬首看向他时,乌黑发亮的眼珠子似乎想透过他看向别处,那目光太深了,像浅海的泥沼,陷进去便拔不出,越挣扎越陷落。
“她说,府邸太大不好,她家被人翻墙进来偷东西,”林世殊看向菊萱,“这句话你觉得是有意还是无意?”
菊萱道:“应是无意的,陆家刚刚起势,陆月从小长在山野乡村里,发生这样的事也正常。”
林世殊不算肯定、带着掂量地嗯了声。
“陆指挥连男女分席的规矩都不懂,他们家哪有什么有意无意呢。”菊萱不由得抿唇笑。
林世殊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浅啜了一口,这股熟悉的清爽温热从五脏晕开,他舒畅地呼出口气,“陆风看起来不错,一眼看到底,孙诚那样的人竟能跟了他。”
菊萱前倾身子,压低声音,“殿下,今个伤了薛公子的奴婢们,都查清楚了,请主子示下如何料理。”
若这事没被陆月那丫头掀起来,扯到刺客强盗上,他还真不好下手。
茶喝了半杯,林世殊递给侍立的小厮,语气清淡而冷酷,“多挑几个碍眼的一并放进去,走趟衙门,带回来打死。”
菊萱呼吸一滞,应声退去。
在外候着的梵慎见菊萱出来了,过去商量明日他会捆着那帮人去衙门,这事儿衙门也说不了什么,走一趟只为了合于律法,不让外人趁此兴事。菊萱的肩头好像甩掉了什么,松快不少,说剩下的这些人以后也能安分些。
目送菊萱出了垂花门,梵慎进去禀报,陆家兄妹在偏院歇下了。
林世殊了然地点点头,道:“叫陆风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