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根桑白线》清肄

34、劫数

　　“跟你走？”
　　时柒看着院子里被护卫围成一圈的姜汐，紫檀色衣裳像融进月色却又独立于白雪之上，她一如最初遇见时那般笑，若不是那眼中闪过时有时无的狡黠，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乖巧姑娘。
　　“对啊！你们不是在找他吗？不跟我走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不行！”姜柏胥连忙阻止时柒，低声说道，“若按阴阳论来说，姑娘可不能去，他们来找你是因为，你就是这次的引子，没有你也许他们就做不成这个邪术！”
　　姜汐见她犹豫不决，拍了拍手，一个杀手从暗中走来，还用刀胁迫了陆颖然。
　　“既然你不愿，那只能请令堂走这一趟了，不过嘛，这寒天雪地的，我身边都是些粗人，可不敢保证能照顾好令堂，你可要想清楚。而且你们也别想着杀了我，我一旦出了事，人没回去，你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贵公子了。”
　　“你……真是卑鄙！”荀萧懿厉声大喝道。
　　姜汐并不在意，饶有兴致地看着时柒，又说：“姑娘可快点决定，我可没多少时间与你一起耗。”
　　时柒没想多少直接答应了：“我去，你把夫人放了。”
　　“时……”都说患难见真情，荀萧懿对她的选择倒是有些意外，若是她因为怕死而拒绝他也能理解，但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同意了。
　　时柒转向荀萧懿，凛凛寒风之下，她鼻子被冻得通红，眼中也是浓浓的哀伤和疲惫，饶是这样，他仍能看得清她眼底的坚定，这个女子，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很多。
　　“当初您跟我说，希望我的到来能帮到他，可的确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虽然我知道不该过早下结论，但……”说着她有些哽咽，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其实我想说，我也不确定能否帮到他……”
　　荀萧懿被她触动，竟罕见地朝她一介普通女子拱手行了大礼，别的没有多说只说了三个字，以表致谢：“谢谢你！”
　　“既然决定了那就走吧，对了可别想着派人跟踪，若是被发现了……”
　　姜汐命杀手将陆颖然放了，时柒跟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驱动时风卷起车帘，时柒看向荀萧懿，只一眼的传递，对方立即懂了她的意思。
　　车轮压着新雪印出一道印迹，不过一会儿又被覆盖，万物寂静，仿佛从始至终都是如此祥和。
　　陆颖然虽脱离了危险但仍惊魂未定，浑身还在后怕的发抖，荀萧懿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抚她。
　　“姜先生，你说，这一次会不会就是阳儿过不去的劫呢？”
　　“虽然一直没算出准确时间，只能直到不过而立之年，但这次兴许八九不离十，老爷您节哀。”
　　“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荀木因前一世都活得风光荣耀，但每到晚年终寝时都是身首异处或是暴毙而亡，找人算了命，这是他需历经的几世劫难，只为还战场上亡魂的债。所以第二世的荀木，选择了为人破案替亡魂伸冤。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从未对荀木说过，但每个人都提着心看他成长，看他功成名就看他寻得真爱，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会有这么一天但正当面对时也难以接受。
　　“父亲，那……我们还派人去跟踪吗？”
　　荀萧懿深深叹了口气，毅然说道：“当然要，立刻派死士去暗中去跟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记住，不可暴露目标，也要将时柒安全带回来。”
　　“这是我们荀家欠她的。”
　　夜里风雪大，吹打着灌木丛摇曳不停，小小马车里挡不住寒风，将时柒冻得头发疼。山中有野狼出没，嗷叫不止。她侧目看见身旁的姜汐好像不受影响，端端正正地闭目养神。山路遥远，时柒趁机找了话题，不跟她拐弯抹角，直直往关键点去问，她要看看，姜汐此人弱点在哪。
　　“姜汐，你后悔过吗？”
　　姜汐不为所动当作没听见，时柒又追问：“祁南想来是对你最好的人了吧，毁了他，你后悔吗？”
　　闻言姜汐掀开眼皮，异瞳闪过几不可察的异样，她依旧缄默不言，正当时柒思索着该怎么套话时，她突然开口说道：“那又怎么样？真心能值几个钱？只有权利和钱财才是可靠的。”
　　“是不怎么样，只不过可能成为你日后夜不能寐时的心魔而已。不过，如果你没有心，不会痛的话当我没说。”
　　这次姜汐没再反驳，她半阖着眼，目光空洞不知所想。不一会儿，到达目的地，下马车后，时柒发现这里就是那日将她抓来的山洞。洞里依旧一片狼藉，荀木被堵住嘴巴捆在石壁上，额间凌乱的头发几近遮住他的眼，原本月白色的衣裳沾了血迹，而地上捆着的是奄奄一息的程旭。骄傲如荀木，从未如此狼狈。
　　“霜阳……”时柒见到了人，心痛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扯走他嘴里的布团，双手捧他的脸，“别怕，我来陪你了。”
　　荀木中了迷药后脑子嗡嗡的，见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一双冰凉的手在无措地摸着自己脸他才敢相信，他的心上人来了。惊喜一瞬间转为哀痛，他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开始学会了撒娇呢喃：“柒柒，你来了？你怎么就来了？回家去，这里不安全。”
　　时柒却朝他扬起笑，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在淞城初见她的时候，就这样一个姑娘让他从此心中有了牵挂。重逢明明是温情蜜意的事，可他此刻却难过得流泪，他有些神志不清，不知道留了多少泪，又被对方擦了多少次。他只知道，他在竭力对抗药力提起精神劝她走，可她始终是微笑着，也不说话。他等了许久，等到她的一句话。
　　“霜阳，我好爱你，能把你的心给我吗？”她说。
　　这话着实问得怪异，可荀木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理智告诉他不能答应，可嘴里慢慢吞吐出一个“好”字。下一刻便感觉胸口被利器强行戳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他得以片刻清醒，他看见了时柒身后的姜汐便明了一切。然而，清醒的不止是他，始作俑者被这鲜红刺痛双眼，从麻木中醒来。被下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清醒过来也是一瞬间的事，可回过头时她已罪无可恕。
　　“霜阳……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时柒惊慌失色，汗和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手还在半空中发抖，想拔出刀又怕他疼，不拔也怕他疼。
　　荀木自然不会怪她，看她这么害怕，多想像从前般拥她入怀，给她安慰，多想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他只是心疼她。
　　“没关系柒柒，不要自责。”
　　时柒心疼到说不出话，利用完了便被姜汐一把拉过来扔到程旭的旁边。
　　像看一对苦命鸳鸯般，白晏觉得甚为得意又可笑，看完了戏边说：“现在就动手吧！”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荀木用尽力气大吼道：“柒柒，转头过去！”
　　时柒没动，倒是地上的程旭不顾折断的腿用力爬起，从身后拥着她，一只沾满血和泥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洞里很静，没有嘶吼声没有哭泣声。捂了多久她记不清，只记得程旭的手都兜不住她的泪。
　　直到听到白晏说话。“已经取下来了，你拿去里屋弄。”白晏勾唇说道，又吩咐姜汐，“找几个人将他们都处理了，把时柒留下，他们两个扔到山下的万人坑去。”
　　“时……”程旭被强行拖走，没了他的手遮挡，时柒得以重见光亮，可除了地上的一摊血迹，她没见到荀木，一时间心如死灰。
　　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之是飞镖以闪电之速射进来，射死了白晏的几个人。
　　“快！”白晏预感不妙，按了旁边的开关，连同时柒一起拖进去后又合上。荀林带着人进来的时候除了几个被留下断后的杀手，没见白晏等人。
　　“把他们拿下！再仔细找找其他密道！”
　　石门后面，是密不透风的一处密室，很宽，密室四周点满了蜡烛，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玉石。时柒还没从刚才的悲痛中回神，她被仍在角落一旁，眼下的泪被风干后脸颊有些僵硬，看着他们在作法，眼神呆滞黯然无光。
　　所谓重塑灵魂体，其实并不需要各个肢体，只需要在肢体被砍断之际抽取那部分的魂魄即可，然后在用稻草编织成一个人体，作为载体，摆放在玉石上。肢体衔接处也帖了张灵符，保证各处灵魂链接成功。
　　若重塑成功，这具稻草人便会赋有灵魂，届时需得将它烧为灰烬再用清泉化成水喝掉，才算换取命格成功。
　　尤为注意的是，头顶、双手、双脚处各点一盏烛火，要确保烛火不灭。
　　只见田青从怀里掏出五个小瓶，再加上刚刚从荀木身上取的，共有六个。揭开青瓶上的符咒烧成灰撒在其对应的稻草人身上，嘴里似乎在念着某种符咒，一缕青光随之钻进稻草人身上。六个位置放好后，又见白晏拿了匕首割了自己手腕，尽数滴在稻草人身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田青咬了自己手指，挤出鲜血画了一张灵符，两指捻着它递到稻草人上方，嘴里仍念叨不止，许是邪术开始奏效，那灵符在顷刻间自燃化为灰烬，飘飘然落下后与白晏的血混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