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篮球部的混账们》献给灯

29、29

　　脚像被水泥冻在地上一样，寸步难行，眼睁睁看着球从身边飞过，被青工大的人抢去。

　　徐闻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想要离开，却被拉住了手腕。
　　淳于易轻抚他的手背，向他摇头。

　　“队、队长，我的状态很差，还是换张烨替我吧。”
　　徐闻添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事实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们不会影响我的，你放心，我不会逃跑。”
　　“我就坐在休息区，厘清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你们凯旋。”

　　见他执意要走，淳于易叫了暂停。待徐闻添被换下场，观众席上倒是噼里啪啦鼓起了掌，甚至有人欢呼吹口哨。

　　徐闻添把手机关机，登上了学校贴吧，然后就看见了一封字迹潦草的手写信。每多看一行，他的脸色便糟糕一分。
　　信的作者自称是江南星的未婚妻，与江南星是青梅竹马，约定了毕业后就结婚，而徐闻添从天而降，插足了两人的恋情，并且逼迫江南星和她分手，还说徐闻添多次羞辱于她，导致她患上了抑郁症，如今终于不堪重负，想要了却此生。

　　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评论区却一边倒地辱骂着徐闻添，言辞激烈肮脏，看得徐闻添心中冰凉一片。

　　比赛结束了，最后一球进的时候，江南星回过头，却没在凳子上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心里一急，连体育礼仪也顾不上，就要往外走。

　　淳于易拦住他，“比赛结束后有采访，你是当事人，你和张烨在这里做澄清。幕后黑手我已经有头绪了，很快会出结果，我和其他人去找小添。”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找就是好几天。
　　徐闻添失踪了。

　　离全国大赛正式比赛第一场，只剩十几个小时了。
　　距离徐闻添消失在体育馆里，也已经过去了四天三夜，却还没有一点消息。学校、家、篮球场、常去的地方，青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身份证没有任何使用的信息，电子支付也查不到任何痕迹，手机也关了机。

　　徐闻添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徐家客厅里，徐女士急得掉眼泪，短短几天，她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头上白发生了好几根，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添添，他到底去哪里了呀，他不会想不开吧？呜呜呜——”

　　徐父揽过她的肩膀，安慰，“不会的，添添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不会这么脆弱的。”
　　眼底却满是忧虑，再坚强的人，遇上了这种无妄之灾，又能有多坚强呢？

　　起先只是在校园里被人讨论，但随着手写信的传播，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开幕式上这一出，很快被媒体嗅到风声，“球迷愤怒：青大学生品行不端，当小三找同妻”的言论铺天盖地，徐闻添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徐女士说：“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意中伤他，我儿子我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伯母，你别担心，视频是恶意剪辑过的，手写信是杜撰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是我们学校计算机专业的一个大三男生。”淳于易说，“记者发布会和澄清都在做了，那几个带节奏的自媒体也都删帖了。”

　　江南星感到深深的自责，“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才害了他。”

　　“不是你的错，小星，千错万错都是散布谣言的人的错，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这个混账东西，我一定要告他。”徐女士感到无比的愤怒。

　　江南星摇头，“事情起缘都在我，他是为了拒绝我才说出这番话，没有我的话根本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仔细想想，他为徐闻添带去的，好像都是痛苦。不管是这场无妄之灾，还是酒吧里被背叛感冲昏了头脑，对徐闻添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再到任凭嫉妒心作祟，无意或刻意抢走青年珍视的女孩。

　　被他喜欢上的徐闻添，还真是倒霉。
　　好像天底下所有对他好的人，都因为他而受到了伤害。无论是早逝的母亲，还是孑然一人的父亲，抑或是原本无忧无虑的徐闻添。

　　他真是罪孽深重，活该孤零零到死，竟还敢肖想纯洁的月。

　　“小星，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我也不在意，只要添添开心就好，你没必要感到自责，也不要向我们道歉。”徐女士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当务之急是找到添添。”
　　江南星低头应了一声。

　　“少爷，目标手机开机了。”有人来向淳于易禀告。

　　众人皆精神一振，淳于易连忙道：“快定位一下，准备车，我马上过去。”
　　然后拿出手机拨了青年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在最后一秒接通了。

　　淳于易小心翼翼道：“……是小添吗？”
　　对面嗯了一声。

　　众人皆是喜出望外，徐女士抱住丈夫，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徐闻添的声音很哑，听着格外憔悴，“我在彩虹谷网吧。”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这是徐闻添高中附近的一所黑网吧，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开机子，两块钱一小时，包夜十元，里面鱼龙混杂，有翘课的学生，也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徐闻添靠着身上几十块的现金，在这里躲了整整四天。
　　淳于易的人来这里找过，只是徐闻添刚巧去上了个厕所，正好错过。徐闻添并不想回去，也不想去面对任何人，不管是关心的还是咒骂的，他都不想去听，不想去看。
　　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发生太多事了——他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只有在这逼仄又破败的小网吧里，刺鼻烟味混着隔夜方便面的味道，像是密不透风的水泥包裹住徐闻添，他才稍稍好受一些，才好像能把痛苦，藏起来一点。
　　藏一点到那个学生的蓝白色校服里，藏一点到老板娘的红色指甲里，藏一点到那个光头手臂上露出的刺青里，藏一点到那个男人摁灭的烟灰里。

　　那一直在徐闻添脑子里循环播放的骂声，好像才终于弱了一点。

　　等淳于易找过来的时候，徐闻添正蜷缩在宽大的电竞椅上，他的面前摆了三四桶吃剩的泡面，头发乱糟糟的，手指却一直搭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

　　其实没什么意义，他只是很怕安静。

　　“我们回去吧，小添。”淳于易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见这一幕的他，心都在发抖。他很想抱住徐闻添，却害怕青年就这么在他怀里碎掉。

　　“队长。”徐闻添喊，嗓音沙哑。

　　“一切都好起来了，小添，问题全部都解决了。”淳于易放轻柔声音，“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重新打篮球了，明天刚好是第一场。”

　　徐闻添盯着那碗已经结块的面汤，慢慢道：“……为什么一切会坏呢？”
　　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男生，我也不是小三，我喜欢女孩子，我没想过找同妻。”
　　“为什么有人要这么污蔑我啊？”
　　“为什么没人相信我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我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我只是想拒绝江南星，我不想那个女孩子被渣啊。”
　　“为什么我进了球，还要被嘘啊。”
　　“他们让我滚下去，他们让我退赛，我努力了那么久，我每天从六点起来晨跑，训练到晚上十一二点，手都磨出好厚的一层茧子了，我努力了那么久的比赛……”
　　“为什么我不配站在场上啊？！”

　　淳于易说不出一个字，只好轻轻抱住了他。

　　徐闻添流着泪，说：“……我不想再打篮球了，队长。”

　　在珍视的比赛上，被千夫所指，被大骂着下了场，到底会有多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