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杀》璋峪

28、案件继续（三）

　　因为情况有变动，今天碰巧抓到了人，所以龙序之他们现在要先回去审问情况。
　　至于乐源工厂的其他地方，刚才看过几遍都没有问题，这个质检员说不定会是个大线索。
　　听到他们说要走，唐继赶紧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过来送。
　　他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得挤时间把这事给压下来！

　　“诶，唐负责人，怎么不见小杨助理了？”等电梯的时候龙序之随口问了句。
　　“噢，那块儿平常都是他负责，处理起来肯定更熟悉啊。现在的年轻人可是不容小觑，一个个地都厉害着呢！不像我，老咯。”唐继说道。
　　“哪里的话，您看起来可是神采奕奕啊，一点儿不老！”龙序之客气道。
　　你一句我一句，两个人又说了大半天。
　　队长就是这样，总要跟各方面的打好点关系，不然不好开展工作。
　　沈雀站在后面静静听着，不做任何发言。
　　他对此不感兴趣，索性也不接触。
　　他就这样。尽管他知道老板让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他也从来不改半分。
　　祁谨说过，他这人身上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傲气在的，表现在很多方面。不过更多时候，沈雀都把它藏得好好的。
　　作为一个黑+级脑控师，他会不清楚自己的价值吗？作为实验室里的重点观察对象，他会不知道别人想对他做什么吗？
　　他知道，他全知道。

　　你说祁谨？没错，那的确是他的贵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首先是他的老板，然后是观察员，最后才是他的祁哥。
　　沈雀一刻也不会忘。

　　对于未来的路，沈雀有自己的方法。他不希望被祁谨把控太久，违约金只是一个小问题，他真正关心的，是怎么样跟澄励和平“分手”。
　　澄励对他不好吗？
　　当然不是。
　　可他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希望只是做一个白白耗费自己能力和天赋的脑控师。
　　有黄知妍还不够吗？
　　当下的大环境有多严峻他是明白的。即便是特级脑控师，即便曾创造过多么辉煌的成就，等到自己能力渐渐消退，总会被新人替代。
　　或许这个时候有人要说了：沈雀，你是例外，你很独特，你甚至可以靠着别人对你的研究，不至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但他不能赌。
　　因为这是他的命，不是旁人的。
　　旁人随口一句没想到，或许就是他人生的万丈深渊。
　　他不要，他拒绝。
　　他要把人生攥在自己手里，他要有自保的能力，他要有不同的“避难所”。

　　黄知妍失踪，除了她弟弟报了失踪，再没有别的消息。
　　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消失就消失，没有别的人在意，没有别的人找。
　　她的芯元被人从脑子里挖出来又放进黑市去买，变成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
　　他们都是在黑市生活过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下场。

　　他离开北郊区以前，琚子航查到了黄知妍最后的下落，就是位于黑市的某一处。
　　至于那个什么科技公司，全是假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它是假的，但为了谋一个新的出路，总要铤而走险地试一试。
　　求生路有什么错？
　　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够指责她。
　　谁也不行。

　　其实他看到了。
　　跟着琚子航查的线索，他能大概确定那三个猎人就是尾随黄知妍进入黑市的人。
　　在他的猜测下，应该是黄知妍跟这个假公司联系，双方约到了在黑市某一处见面。然后黄知妍被这三个猎人跟踪，杀害。
　　但是现在还没有查到猎人跟这个科技公司是什么关系。
　　况且，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黄知妍的尸体。
　　总要让她先安葬吧？

　　猎人……
　　沈雀每每想到他们，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失望。
　　真是失望。
　　这群杀人犯仗着栖身于城市阴暗之处，肆意杀害脑控员夺取芯元。
　　因为屡屡犯案，甚至还被冠以“猎人”的称号。
　　那被杀害的脑控员呢？
　　是猎物吗？
　　这个社会太让人失望了。

　　等到队里这个案子结束，黄知妍的下落估计也就弄清了。到时候他要把她安葬，如果能找到她弟弟的话，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然，也便只能如此。
　　黄知妍没有别的亲人，更没有什么朋友了。
　　沈雀不会让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
　　不仅是因为两个人的交情。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太像了。
　　黄知妍跟他太像了。
　　他得给自己做个警醒，不然…如果运气差一点，死的就是他。

　　正想到这里，此时，另一侧的电梯门开了。
　　“那以后还希望能跟澄励多多合作。”
　　“是姜总有格局。”
　　“哈哈，祁总真是言重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在谈笑。
　　沈雀看过去，好巧不巧，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形。
　　是祁谨。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立马挪身躲在龙序之几人之后，希望不要被注意到。

　　祁谨今天来跟乐源谈合作，本来没多留心电梯另一边的事，谁成想沈雀故意避开，反倒让他注意到了。
　　他没立刻叫他，而是继续跟姜亮仪说笑，直到沈雀他们的电梯门打开。

　　“祁总，你在看什么？”
　　姜亮仪觉察到了祁谨的目光总是时不时扫过电梯口，不禁问道。
　　“噢，没什么，看见个熟人。”祁谨笑笑，然后朝着正在往电梯里走的人里开口。

　　“沈雀，都要走了，确定不来跟我打个招呼吗？”
　　闻言，沈雀本来正要踏进电梯里的腿一顿，瞳孔颤了颤，然后退了出去。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以他为圆心，构成一种近乎于冷冻的静止。
　　龙序之注意到了他在那一刻的慌乱。他敢打赌，沈雀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略过无数念头。

　　“老板。”
　　沈雀扭过来面向祁谨，稍带尴尬地扯扯嘴角。
　　祁谨向右微微侧头，神色中有一丝玩味。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但先注意到的人下意识的举动会在关系中产生某种复杂的意义。
　　或者是佐证，或者是……质疑。
　　毫无疑问，沈雀与祁谨的是后者。

　　祁谨这边除了姜亮仪，陪同的人至少还有四个。
　　而沈雀这边呢，除了龙序之跟唐继，便只剩下一个服务人员。
　　十个人的现场，气氛并不拥挤。不过倒是有一点点小古怪。

　　沈雀本来只是退出了电梯，但他与祁谨对视一眼，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于是直接走到了他身旁停下，反转过身来面朝着龙序之他们。
　　就这么五六步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姜亮仪眼看祁谨从电梯口叫住个男生，那男生面生，他没见过。不过从祁谨叫他的话来说，他们似乎很熟。
　　祁谨在乐源也有格外熟悉的人吗？姜亮仪心想着，然后在对面的人群中认出了公司里的中转负责人，唐继。

　　“诶，老唐？这是……”姜亮仪问道。

　　唐继本想安生送龙序之他们出去，谁知道被姜总点了名，不打个招呼实在过不去，只好也退了出来给他们做介绍。
　　他这一出，剩下的也都退了出来，势必是要完成一次基本交流才能结束了的。

　　“姜总，这是特培部的调查小队，来乐源走访的。”唐继笑眯眯地说。他要先龙序之一步，总之别把厂子里抓到人的事情这么快捅出去就好。
　　“这位是一队的队长，龙序之龙队。”

　　“姜总您好。”龙序之
　　乐源新上任的董事长，姜亮仪。龙序之有印象，他们做任务都是要了解基本信息的，至于这几家龙头企业，更是重中之重。

　　祁谨听着他们说话，眼睛却放在沈雀身上不曾离开。
　　“沈雀，不向你的队长介绍一下我吗？”
　　这边龙序之刚跟姜亮仪认识，祁谨便又开口，直接要求沈雀替他做介绍。

　　“噢噢。”沈雀反应过来，还用手专门请了祁谨一下，这才向龙序之正式介绍。
　　“队长，这位是澄励集团的董事长，祁总。也是我的老板。”

　　“祁会长好。”龙序之笑着跟祁谨打了个招呼，祁谨也点头回应。
　　会长。是的，商业脑控科技公会的会长——祁谨。
　　事实上，这个名称的派头要比祁总更大。
　　一个几乎掌握商用脑控行业话语权的位置，一家跨国多环一体的生物科技公司，一份足以震撼多个行业的成绩。他比他的老师还要更早地知道祁谨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三十岁左右，黑色大衣棕皮鞋，身姿高大挺拔，梳着大背头，双眉浓黑，眼眸明亮锐利，稍稍有些鹰钩鼻，嘴角挂着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笑。论相貌，在男人堆里这样的长相一定可以算前排。
　　而且他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自信从容的气质，更是为其增添了深度与故事感。消淡了少年的莽撞，他的身上却留下了沉稳的印记。那种博大的宽容与沸腾着的野心，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龙序之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龙队长，我家小朋友刚刚参加你们的工作，可能还会有些生疏的地方，希望你多担待。”祁谨对龙序之说道，然后很自然地拍了拍沈雀的肩膀。
　　指向性很明确了。

　　“会长多虑了。沈雀的学习能力很强，来到队里各项工作完成地都很出色，是一位好队员。”龙序之说道。
　　“那就好。我还想着在公司里把他惯出了些坏毛病，不知道出去了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有你的话也算是放心了。”祁谨说。

　　“会长带出来的员工肯定都是最优秀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龙序之应和道。

　　“还好吧。我对我家小朋友没什么要求，只要平平安安地学些知识就好了。别的也就不要他操心，毕竟在家里娇养惯了。”
　　说着，祁谨伸手摸了摸沈雀的脑袋。看上去跟家长向老师介绍自己家孩子一样，神色温柔。
　　此言一出，沈雀直接尴尬地扣手。

　　周围其他人也都听清了，虽然面上没表现出太多情绪，但沈雀敢保证，他们一定嗅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气味。

　　沈雀几乎是咬着牙把他们俩的对话听完的。
　　我家小朋友，惯得，娇养……这些词祁谨敢说他都不敢听。
　　明明当初是祁谨说的不许把这层关系透露出来，可看现在，他自己说的多欢啊。而且哪有这些事情？说得有点恶心了。
　　沈雀莫名感觉祁哥这是在报复他，报复他刚才故意躲开的事。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

　　“会长真是说笑了。”龙序之笑道，然后看向另一边尴尬到要命的沈雀。那种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的礼貌微笑，真是他学不来的，是沈雀独一无二的表情。

　　看着面前这一高一低的两人，龙序之说着说着，居然会感觉有种莫名的和谐。
　　没错，就是和谐。
　　初见沈雀，只觉得是个刚出学校的乖学生，后面相处一段时间，就开始觉得他身上跟压着些什么一样，眉间有化不开的忧郁。说的难听些，就是有种阴沉的水气，又虚又冷。
　　可这样的他现在跟气场这么强的祁谨站在一起，反倒显得没那么另类了。
　　祁谨的出现补充了他在气场上的缺失，那种张扬，那种自信，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傲慢，正是沈雀所缺乏的。
　　祁谨说话，没人敢多接一句嘴。即便是看似全场跟他最亲切的沈雀，也看起来比其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事实上，站在这里是很容易看出话语权和气势的。
　　祁谨和姜亮仪虽然互称对方“祁总”“姜总”，但事实上姜亮仪是要低祁谨一头的。毕竟姜亮仪是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乐源，要是真论起来，祁谨算是他前辈。
　　龙序之对此有过了解。

　　不过真正让他觉得有点古怪的，应该是沈雀。
　　他被叫名字的那一刻，眼神里流露的分明是害怕。
　　老板？
　　小朋友？
　　这关系有点复杂吧？

　　“队长，祁总是我的长期观察员。”沈雀解释道。
　　他再不解释就毁了，祁谨的嘴是真的什么都敢说…他怕队长误会。
　　但这没什么好误会的，因为事情就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

　　“噢，我是沈雀的队长，也算他的临时观察员。”听到这里，龙序之重新补充了自己的身份。

　　“关于他，如果有一些想要了解的，可以来找我聊聊。我有时间。”祁谨说道。
　　“谢谢祁会长了，有时间我会去找您探讨的。”
　　龙序之应下。
　　他跟祁谨聊的倒是多一些，不过是围绕着工作讲一讲，再说说沈雀。祁谨静静听着，不发表什么意见。

　　后续几人互相又说了点什么，不过是交流下芯元流通的事情，这都是龙头老板，这件事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别的也就再没什么。
　　结束后两拨人又分开，沈雀跟着龙序之离开了乐源。

　　会议室前。
　　姜亮仪看着一番交流后的祁谨，落后一步中的眼神多了些东西。
　　他们今天要跟澄励谈合作，澄励那边也很有诚意，祁谨直接亲自到场。
　　上次他见到这个男人还是在商会会长的就任仪式上，再见面，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大步流星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敬佩。
　　尽管从前是竞争对手，但他始终很欣赏这个男人，这个一手将澄励推向高峰的掌舵手。
　　至于今天早上的小插曲，他原先只是听说祁谨身边跟着个男孩儿，今天偶遇，想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姜亮仪低头整了整衣服，推门走进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