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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家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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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哥家里的家宴。
沈雀光是想想都紧张得不得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祁谨给他订做的衣服已经放好在桌上,他拿了来试,站在镜子前来回转着看。
衣服很贴身,里面是衬衫西裤,外面是一件浅灰驼绒大衣,全都是按照他的身材尺寸手工做好的,正宗的轻奢老钱风。
不过他看不懂,他只对大衣上的漂亮胸针多留意了两眼。
家宴……他不太明白祁谨为什么要带他这么一个外人参加,而且还是在老宅里。
祁哥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小父是某知名大学的教授,还出过书。爷爷和父亲则是著名企业家,澄励集团就是家族企业。
这样的环境,他下意识怕表现不好,给祁哥丢脸。
凑到镜子前,他也恍然发觉自己的头发长长了,发根处的浅金色和发尾的黑色形成对比,似乎在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记得,他明白。
他在等待。
…………
晚上去老宅的路上,司机开着车,沈雀和祁谨坐在后座。
祁谨穿了件深灰色驼绒大衣,跟沈雀的是一个系列,除了胸针和整体颜色,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情侣装。
沈雀没多想,上车以后就开始发呆。
路过一条有些游行队伍的街时,人很多,堵了好一会儿才开出来。
“脑控越界!抵制脑控!”
“守护人类主体性!抵制脑控!”
“脑控不是取代工人的理由!捍卫人类价值!”
“防止脑控霸权,人人有责!”
……
各种各样的口号在游行队伍里响起,整齐划一地口调让声音变得更有感染性和穿透力,字字句句仿佛都能打到人的心头。
人群里有下岗的技术职工,有被迫失业的中年人,有难以找到工作的毕业生,但最多的还是慷慨激昂的青年学生们……
他们秉承着同一个信念,聚集在街头,扬起拳头与旗帜,不断喊出他们的口号。
有记者正在街头进行采访,路过的人见怪不怪,看过几眼后就继续自己的事情,仿佛与自己无关。
数不清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对脑控的抗议游行了,许多人涌上街头,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不满与愤怒。
脑控的发现为科技提供了新的动力,算力的升级和发展也加速了新一轮的变革。
脑控师的出现取代了很多岗位,大大提高的效率背后,是不计其数的人被取代,被裁员,陷入失业,生活无以为继。
失业率上涨,犯罪率增加,消费市场疲软……
或许脑控不是导致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但它却是其中一根明显的导火索。
游行,抗议,网络上也经常会出现一些脑控的负面新闻,进一步加重了公众的不满情绪。
沈雀看着车窗外奋力大喊的一对夫妇,女人身上甚至还抱着年幼的孩子。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辆车,仍然不顾一切地呐喊着,宣泄着,似乎这样会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在为自己的生命和生活燃烧。
“你怎么看?”祁谨开口问沈雀。
“什么?”沈雀扭头看他。“游行吗?”
祁谨点头。
沈雀沉默片刻,把头继续扭向窗外。
“很正常。但本可以没有。
“游行是好事吗?或许是的,至少证明还有值得改进的地方,还有上升空间。但像现在这么频繁,只能说是社会出问题了。
这方面跟人工智能发展时的情况其实差不了多少,再往前推,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及工业革命时,都是这样的。
当一个时代正在分娩下一个黄金时代时,人们就必须要承受它所带来的阵痛。
有趣的事,根据所在阶层不同,人们是可以进行痛苦转嫁的,底层人民会遭遇更多不公平的待遇,尽管他们一直被压迫被奴役,但显然这个程度在大大加深。”
说道这里的时候,沈雀的嘴角莫名其妙地扬起。
他笑了,在这样一个严肃到甚至有点残酷的话题中,他居然笑得出来。
祁谨注意到了他的笑容。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是正确的,但唯独这个笑,突兀中还隐隐带着一丝恐怖。
然后他继续说道,语速保持在很快,与他平日里支支吾吾的怯懦性格相差很大。
“金字塔上层的人具有更多的改良这种现状的能力,但很大一部分并不愿意这样做。
当资源一定的时候,当然是分食的人越少越好。原住民不会欢迎新成员的加入,而是会想尽办法守住自己的资源,并且更进一步的压榨,蚕食。
没错,时代的发展会甩下一些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此毫无对策。不过人这种东西,品性最是卑劣。考虑到人性,一些美好愿景自然可以当做白日梦。
所以大规模的战争和灾难是坏事吗?由此来看也不尽然吧?我倒是觉得,倘若有一天能够有效控制——”
许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沈雀突然哑声,低下了头,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有效控制什么?”祁谨问。
“没,没什么。”沈雀像是不小心暴露了伪装一样尴尬,抿着嘴低声否认。
“呵呵。”祁谨不开口哼笑一声。
“沈雀,你不是话少,只是没聊到你感兴趣的话题而已。相反,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就刚才那番话,如果让有心的人听去了,够枪毙你几个脑袋的。”
沈雀默然,低着头绞手。
真服了,一说到这个他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有时候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好长长记性。他心想道。
“但我更欣赏你了。”祁谨话锋一转说道。
“从前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现在来看,我的眼光确实不错。”
沈雀还是不敢再说了,挠挠头尴尬一笑,彻底闭嘴。
在到达老宅之前,他不会再说一个字。
车内又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祁谨口中的老宅跟沈雀想象的不太一样。
四合院,刚进门的时候还有点冷清,但一进房间,人登时就多了起来,餐厅处一张长方形大桌,佣人们一道道上菜,客厅里有人在寒暄,彼此交流着最近的生活,偶尔传出一两句笑声,好不热闹。
沈雀跟着祁谨前后脚进去,刚进门,原先大厅里的人便都投来了目光。
祁谨确实足够夺目,他刚一进场,本来还有些喧闹的厅里登时安静下来。原本正在寒暄的,品尝水果和点心的,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的,十几双眼睛,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有这么一瞬间,沈雀有种被狼群包围着的危急感。
他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脑控领域。
直到祁谨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他这才放松下来,把领域又收了回去。
这些人对于祁谨的眼光大多是欣赏,满意。而看到身边的他时,眼神中先是惊讶,然后才是好奇。
但沈雀从他们看向祁谨的眼睛里能读出隐藏在表情之下的忌惮和恐惧。
沈雀直直地对上他们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怯懦,平静到冷漠,中间隔着几米,却仿佛距离了几个光年,无法交流。
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他才是他自己。
还是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从二楼走下来,打破了这种沉默。
“小谨。”他朝着祁谨亲切唤道。
“爸。”祁谨笑着道,然后走过去。
沈雀跟在他身后一同过去。
男人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保养得很好,头发依旧浓黑茂密,眼角皱纹不多,衣着得体,连微笑都是矜持优雅的。很难想象他的儿子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可算是到了,你父亲还说会不会工作忙就不来了,我说早交代过了应该不会不来,诶,这是——”
他注意到了沈雀,扭头询问祁谨。
“噢,爸,这是沈雀。”祁谨把沈雀介绍给他。
“叔叔好。”沈雀向潭文问好。
潭文看了眼自家儿子,又打量了下面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两人明显搭配的衣着,眼神中多了点什么东西。
他抛了个眼神给祁谨,祁谨故意撇开没理他。他也只能作罢。
“你好。”他回应沈雀道。
“爷爷呢?还在书房练字?”祁谨问道。
“没有,在花园呢,让你来了去找他。”潭文说道。
“好,那我先去了。”祁谨抬腿就要往花园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专门叮嘱沈雀。
“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出来了跟着我,不要乱跑。”
“听到了。”
祁谨转身离开了。潭文看着自家儿子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拉着他去了人少的地方坐着聊天。
“你叫沈雀?”
“是的,叔叔。”
沈雀坐得有一丝拘谨,毕竟是祁哥的爸爸,紧张是难免的。
“今年多大了?”潭文的眼睛放在沈雀身上,来回打量着问。
“二十二。”沈雀说道。
“噢,才二十二,挺年轻的。”潭文闻言抬头想了想说道。
“二十二,那你今年该毕业了吧?在哪个大学上的呀?”他又问。
沈雀尴尬地笑了笑,“我今年刚考上了圣卢斯特军校,现在在校内特培部就职。”
圣卢斯特军校…那还行。潭文心想道,又继续发问。
“那你跟小谨是……”
“噢,祁哥是我老板,也是我的长期观察员。”沈雀回答道。
“老板?你是脑控师?”潭文问。
沈雀点头。
看潭文的表情还是不太理解,他只好解释道。
“叔叔,是这样的。我十九岁就进入澄励做脑控师了,圣卢斯特军校是今年才考的。”
潭文恍然大悟。
“那你家是哪里的?父母都是什么工作呀?”
“呃,我父母都不在了,不过还有一个妹妹。”
“呀……”潭文的脸上多了些心疼,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命苦,年纪还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