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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离生恨(五) ...

  •   湿漉漉的城墙内壁,路千河已经做好了标记。

      他正打算烧掉自己手里最后一点香灰,忽然看到有人影靠近,忙不迭地靠在了墙后面。

      有人被押解路过,那被押解的人蒙着眼睛,骂骂咧咧,但嘴里被封着东西,实在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押解他的黑衣人却不敢怠慢,坚持不让被押解的人看见这里的一鸟一石。

      路千河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子——他也被关在附近。

      那些押着他的人是上次内城的影卫。只不过他们行色匆忙,好像要赶着去处理什么事情,重点并不在林子身上。

      狭促的空间中,路千河错身,回避了缝隙中扫来的一道目光——那是巡视的人。

      原来这里并不是等死的密闭空间,还是给他留了呼吸的空隙的。

      路千河从背阴的地方露出小半个人影来——继续装死。只要保持静默,那几名影卫不会轻举妄动。

      如此,一切就对得上号了。

      程昴星终于动手了。

      程昴星没有下死手,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们几人并不是被“特别关照”的存在,那被“特别关照”的人只可能是乔相宜或者七叔。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原本乔相宜是跟他们一块儿被押走的,但他在半路突然被什么劫走了。这间接导致那些本来毫无纰漏的影卫被抽调走了一大半,对他们三人的监视也疏忽了许多。

      所以路千河才能在疏漏中脱身,在缝隙中抽空给骨头留标记。

      可以确定的是……有人替他们引开了注意力。

      如果这些影卫不着急审问他们几个,就证明他的另一个猜想落了实:七叔早就落入他们手中了。

      如果……骨头也能很快的能找到这里来,那这里的守卫已经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路千河突然听到头上一阵翕动,一阵异香浓郁的飘来,倏忽又消散。

      水滴声被金属落地的声音取代,封闭的空间内多出了一阵莫名的风。

      路千河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我就知道……你能逃掉。”

      骨头在顶上对他招手:“嘘……这么大地方你能过来吧,我不敢开太大,怕有动静。”

      路千河:“你先下来,我知道林子在哪。”

      又过了段时间,待那几道目光失去警惕后,路千河轻车熟路地带骨头摸到了林子的位置。

      多亏骨头太熟悉林子的秉性,在林子发作之前便把他的嘴塞上了,那些污言秽语才没冒出来,入了影卫大哥的耳。几人轻手轻脚、动作敏捷,很快就逃离了眼线密布的中心区域。

      离开时,路千河趁机找回了自己被扣押的佩剑,长舒一口气。

      他并不如他表面上轻车熟路,倒不如说,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心里有些紧张。

      那么,接下来就看程昴星先去找谁“算账”。

      他先去找了哪一方,另一方就会有空隙可以趁虚而入。

      三人顺着骨头破开的风口往空旷处逃逸。

      期间骨头不停回头,犹豫着想问路千河点什么。但高处的地形弯弯绕绕,没有谈话的空档,他们在城墙上转了一圈,却发现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林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走不出去?”

      路千河:“不是走不出去,是这里的构造,看起来很像。”

      城墙连着城墙,围成了一个圈儿,这么大个内城,但没有人熟悉这里的构造,兜兜转转,总像是鬼打墙。

      没有人熟悉这里到底怎么走。

      但有一个人来过。

      他还告诉过路千河,在层叠的城墙上斡旋的诀窍——寻找标志物。

      “去找水流,顺着水流,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

      那才是唯一贯穿整片贺州城池,雷打不动的方向盘。

      这厢,他们在城墙顶上盘旋,绕过蜿蜒的斜坡,终于听到了些许清泉的动静。

      路千河心中,一小块石头落了地,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要交代什么。

      “诸位……”他的语气少见地带了颤音,“我想,我大概知道七叔的位置在哪了。”

      骨头憋了一大堆疑问正要开口,却被林子抢先一步打断:“小路,你什么意思?你跟七叔学打哑谜我不管,但你别想把我套进去。我早就想问了,那天你把我支开什么意思?那次之后,第二天七叔就不见了,你是不是联合什么人坑我叔呢?”

      “呵,你一边坑七叔,一边又‘好心’的把我们俩救出来。要是嫌这里庙小待不下您这尊佛,大家也可以好好说话好聚好散,不带背地里玩阴的啊……”

      路千河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是了,这种事情,他果然是不太熟练。

      七叔手下从不养废物,林子只是看起来莽撞,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况且他支使了对方这么段时间,人家心中难免有气,不可能不细想。

      只有他骨头哥人好,不忍心怀疑到他头上来,所以才憋了一肚子气没有说。但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会想。

      骨头该怎么想自己呢?他可能会想——至少小路不应该利用别人的信任,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

      路千河看向骨头,骨头正拦着林子的口出狂言,他一句话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疑虑和慌张。

      七叔“动摇”的那天,路千河就料到会发生今日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七叔教训的不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果然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如此,他终于将一颗心沉了下来。

      路千河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林子那些质疑,他又恢复了那副沉静的面容,轻咳了一声:“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漓河附近,七叔如果还在内城,便不会离这里太远。”

      “若是不信,你们可以自己过去确认。”

      漓河连接的主干道就这么一片,近水楼台处,便是藏污纳垢之地。

      那些地牢的守卫一看就是临时调动的,七叔如果真的去找程昴星“算账”了,极有可能去了那些藏在竹林深处的府邸,那里曾有“黄金屋”的迷阵。

      无论对战的结果是输是赢,依路千河对七叔的了解,他不是那么容易认输、容易死的人。

      而程昴星,他此刻应该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个劫走乔相宜的人动静闹得太大,连路千河都觉出了问题,程昴星那样多疑的人不可能感知不到。

      如果要救七叔,此刻正是守卫最虚弱的时候。

      路千河觉得有些讽刺:乔相宜每次出现,都像是帮七叔分走了炮火,然而七叔却对他一直忌惮,视他如眼中钉。

      那个“心大”到满心满眼盛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会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吗?

      林子的大刀要收不住了:“我怎么知道不是陷阱?你让骨头去查那个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跟他不是一伙的?你就回答我一件事,是不是你害了七叔?”

      路千河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我只能说,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有问题,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林子口不择言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骨头像是感觉到什么,立刻截断林子的下一波茬:“小路,你的意思是……”随即,他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喃喃道,“不对……不可能……”

      路千河也不解释,转头就要走,回身时刚好错过了林子的一记乱拳。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恰好看到骨头抓住了他的一抹衣袖。

      “等等,你不跟我们一起吗?”骨头抬眉,正好与路千河对上视线。

      随即,他从路千河那无波无澜的眼眸中读懂了什么,堪堪松开了那抹衣袖,“……我明白了,我们分头行动。”

      有那么一瞬间,骨头觉得,如果不在那一刻抓住路千河,这个人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了。

      那是骨头从路千河那个讽刺的笑容中乍然回味出来的。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总是不经意间要关怀路千河了。

      路千河身上有一种不想与任何人产生牵绊的淡漠——尽管他有时候也会对人产生期待,但那种期待很稀薄,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碎。譬如刚刚,因为林子一句话,他就立马转了脸色,一副不愿与人多言的样子。

      那是一颗多么脆弱的心啊,仿佛被误解是他的宿命。

      仿佛拍拍衣上尘土,他就可以毫不在意地跟任何人挥手告别。

      所以骨头才忍不住抓住他,怕他转身就要跟自己告别,再回到那个无人相识的大千世界中。

      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心?

      骨头之所以松开手,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在路千河眼里看到的,除了决然,还有一丝讶异,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疑虑和担忧。

      路千河好像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联系,他被染上了属于凡尘的印记,须臾间,他好像还害怕被自己看出些什么。

      心细如骨头,他看出来了,于是放下心来——

      骨头心道: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于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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