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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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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白泽,年生千岁。
爱笑,爱说话。喜穿华服,总凑热闹。
今日我又被打了。
被一群刚从尘世升上九重天的小散仙打了,起因是我爬到仙树上偷了他从凡间偷偷带上来的桃子。
上虞找到我时,我正在被圈踢。
瞧见她来,我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摇着尾巴跑到她身边,讨喜的掏出护在怀里的桃子。
上虞哭笑不得,擦了擦我的鼻血:“傻白泽。”
那群小散仙被九重天唯一的女战神的架势吓到,跪倒一片。
只有一个吓得口吃:“你你你,你是天帝?”
我抹了一把鼻血,顺了顺被抓乱的发冠,挥挥衣袍,挑眉一笑:“正是!”
是的,我就是天帝。
2.
其实细细算起,我不过就是西渊龙族旁支一脉的小辈,本是最没资格成为天帝的。
可是奈何先帝并无留有子嗣,何况,那先帝的结局并不算得善终。
那时的我连人形都化不好,顶着犄角拖着尾巴,走路踉踉跄跄,不像一尾龙,倒像是一条傻兮兮的蛇。
那天的西渊如往常般的阴雨连连,我和一众兄弟被唤到了前殿。
我站的最远——穿着一袭孝服的孩子,自然本是不该上前殿的。
乌龟丞相让我入殿时脱掉。
乌龟丞相佝偻着身子,可他还是比我高大很多,俯视着我,将我拢在他的阴影里。
我是怕的,可我攥着我的孝服,尽量站的端正,仰视着这个自家老臣,说道:“我娘逝去不过一月,西渊不记得,我记得。孝期不过——丧服不脱。”
我的娘本是西渊龙王纳的一尾鱼精,是身怀六甲进的龙宫,没宴礼没告祖,在西渊最寂静处生下了西渊龙王众多儿子里的一个。娘亲如此默默,作儿子自然出不了风头。
我也就在西渊深处寂寂的活到了娘亲病死的日子。
龟丞相是没想过我这样一个无父王疼爱,无母族相护的龙子竟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不由恼了,竟是不顾主仆的身份,要扒了我的丧服。
就在这般僵持时,我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怎么,这西渊还许欺负小孩子?”
那时的我跪在地上,十分狼狈,抬起头,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
淡笑着,很是清淡的模样。
她伸出手,将我拉起,理好了我的衣裳,笑道:“你是这西渊的孩子?”
我回过神,缓缓点头。
“你,是一尾白龙?”她笑着发问,笑意不减。
我缩回手,再是点头。
“那你愿不愿意随我走呢?”
我只觉得这个人笑的很好看,这么瞧着,便也不知不觉点了头。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被一个人的一句话改变,更别说,是一个女子。
可她却是做到了。
她是握紧了我的手,对着西渊的众人说:“他,就是我选的人。”
我就这么随她腾云,身后跟着万千天兵,俯瞰着,曾经的族人。
那些黑压压的跪在地上的族人们,自然有我的父亲。
这么想着,我很是开心。
3.
就这么,我去了九重天,成了天帝备选之人。
我那时候只知道,好好活着,就像娘亲死前拉着自己说的话:“白泽,你要好好活着啊,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活着还重要的事。”
我很听话,我听娘亲的话,也决定听上虞的话。
哦。对,就是带自己离开西渊的人——九重天唯一的女战神,上虞。
上虞总是笑着,似乎什么都减淡不了这笑意。
我在上虞的教导下,学着怎么做一个天帝,做一个她口中最好的天帝。
上虞说,天帝须谨言慎行。
上虞说,天帝须心怀苍生,身负万千兆苍生之命,说不得一句苦。
上虞说,天帝须不以私情为霍乱,不得以身犯法。
…………
我听着,一一记下,也这么做了。
可是上虞看着我如此,却会停下,说:“不过,白泽,你要记得,天帝也有情,大爱苍生,亦或是儿女情长,都可以有的。甚至——怕死怕疼,利己之心,都可以有的。”
我不懂了:“可是,教导我的星君说,天帝不得有情,要大庇天下,要舍生忘死,要修大道——大道忘情——便是无情。”
上虞沉默了会,笑意渐淡。
我记得,上虞是这么回答的,她笑的狡黠:“别听那些老家伙的。他们说的不算数。白泽,做自己,做好了自己,才能做好天帝。”
4.
我一直记得上虞的话,就这么慢慢的长大。
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总爱笑,笑的没人能够将我和那尾西渊深处最卑微无力的小白龙联系起来。
但没人知道,之前的我从未笑过,上虞看着我那冰坨子的样儿,伸出手,扯着我的脸,笑着说:“白泽,笑着吧。你笑着更好看。”
上虞爱看我笑,也容的我在九重天上蹿下跳——无论是将月老的红线乱牵,还是把星君的布星台搅的稀乱……
上虞还是笑,把我护在身后,向讨债而来的神仙赔礼道歉,转身就对我说——你这样就很好。
我以为,神途漫漫,我和上虞能一直如此。
直到,上虞在一次镇压上古魔神时,中了魔族余孽的圈套,神魂散落。
我寻遍世间,终于聚齐了她的神魂,可只有一片,总是寻不到。
为此,我求到了上神猖尧——那是一尾被斩去七寸的上古蛇神,被困在炎韶山,日日火烧,痛苦不已。
我忍着火焰燃烧的痛处,一步一步走进炎韶山,终于看到了那尾蛇。
猖尧注视我良久,似乎对于我的来因并不感兴趣,终于他大笑起来。
“原来!她还是用了檀冢啊!”
檀冢。
我听过,魔教异宝,引魂入冢,塑人血肉。
我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猖尧抖了抖锁住自己的锁链,笑意渐缓:“她有一片神魂找不到?”
“是!求你救她!”
“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我警惕的看着他。
猖尧又大笑起来:“放心!我要的,你定会做得到。”
“你要什么?”
“我漫漫长路太无趣了,就爱看些话本子。可也想着看看故人,就这一件事,若你应允,我就让你找到上虞的最后一片神魂。”
炎韶山的火势太大,我再也呆不久了,只能应诺。
猖尧给了我一只眼,让我藏在眼眸中。
如此,我能看到的,他也能看到。我能听到的,他也能听到。
5.
猖尧引着我回到了西渊。
那个我幼时最熟悉的地方——依旧寂依旧静黑暗的角落,却已经不再有一尾鱼精和一尾小白龙。
那里停着一副棺材——那是千年前我亲手将母亲放进去的棺材。
【打开吧。】猖尧这样说道。
我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我还是打开了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女子。
她的面容不是我幼年时所看见的脸,而是近千百年来我最熟悉的脸——她的一颦一笑,刻在我脑海中的最深处。
我的手颤抖着触碰到早已无生息的“上虞”,终于感受到了那抹浅薄的神魂。
原来!
原来……一直都是上虞!
猖尧笑着:【看吧!你的母亲,你记忆中那尾鱼精,不过就是上虞撕了自己的一片神魂而已!】
我颓然不解:“为什么?她为什么?”
【就算上虞养你成别的模样,可你,还是像他。】
我问道:“谁?”
猖尧沉默许久,含了一丝他从未有过的笑意:【九重天天帝。】
我皱眉:“天帝?罪人——齐光?”
这罪人二字,压得猖尧胸口一痛。
他皱眉:【何人告诉你,他是罪人!】
“天史载,先帝齐光,入了魔道——这怎的不算罪人?”
猖尧的声音沉沉:【那书上,怎么写他的?】
“——斩首于南渊,分尸封于南渊深处——永不轮回——”
猖尧嗤笑一声:【上虞知道,又该是如何?】
我被他这么一问,竟是想起了小时夜间偷偷看到的一件事。
那夜里,上虞坐在书案前,手覆在一本书上,低着头,似在隐忍的抽泣。
那本书,似乎便是天史。
我似乎猜出了几分,却沉默着,看着棺椁里的“上虞”,手指轻轻拂开她的乱发。
猖尧冷笑:【上虞晓得的,上虞该是晓得的——手刃齐光之人,又怎会不晓得呢?】
我的手到底还是颤抖了——上虞是手刃先帝齐光之人?!
陡然间,那躯壳炸出青色的光芒,轻轻拂在我的身上。
猖尧的眼睛透过这光芒,怅然若失的笑了起来:【啊……是千年前的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