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熟了》欠鸟

2、第 2 章

　　十一年前，那是虞瑾乐第一次见杨予淮。这位少年在开学后两个月才来。那年他们刚上高中，周围都是新同学，而在杨予淮还没来的这两个月里，大家都差不多已经打好关系。所以杨予淮的姗姗来迟让大家都默认为他是转校生。
　　那年冷的格外早，风已经透了许多凉意，连阳光都温柔许多。国庆假期结束后的开学第一天，老班领着个男生进来安排了位置，那位置是单独一桌，刚好在虞瑾乐后面。
　　少年低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窗外的阳光笼罩在少年身上，茸茸的头发垂下几撮挂在额前，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儿。
　　虞瑾乐已将这个画面刻入了脑海，她想着，若是给这副画面取个名，那一定得叫《回家的流浪小狼》。明明是和谐的画面，但虞瑾乐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当时就觉得他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主。
　　十年后再见他，眼前的男人与从前没有多大变化，脸上的棱角更明显了，褪去了大部分的稚气，多了份在成年人世界里摸爬滚打过的成熟稳重，和从前的痞里痞气不太相同，多了份温柔沉静，只是眉眼中流露的张扬与少年气不减当年。
　　以前的虞瑾乐心里还是希望再次见面的，即使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两人是不会再有瓜葛了，可心里还是一次次设想二人见面的场景，想着自己到时候应该说什么。但随着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工作当中，也没那闲心想这么多了。今天的重逢让从前在心里想好的台词脚本一下子化为虚影。
　　果然理论还是要在时间的基础上成立。
　　四人来到虞瑾乐先前订好的那家火锅店。原本排在前面的人还是很多的，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到店里的时候刚好轮到自己。
　　服务员带领他们四人安排好了座位。虞瑾乐拿过菜单，点了个鸳鸯锅锅底，正想着点哪份套餐肥牛。电话响了。
　　铃声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的前奏。虞瑾乐继续看着菜单，都没看来电是谁就接通了电话。
　　一接通电话就响起了虞母的声音。
　　“虞瑾乐！”电话那头传来张岚玉的怒吼声，虞瑾乐愣了愣，看来母亲大人这次真的动怒了。
　　这头的杨予淮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放下手机，打算细细观摩这场母女大战。虞瑾乐这时候注意力全在应付虞母上了，哪有闲工夫注意杨予淮。眼都没抬，连忙关心应付起虞母了。
　　“诶老妈，我刚刚在忙呢。”
　　“你少给我胡扯。你知道你李阿姨给我说什么么？她过来问我说，你家女儿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还把女儿带着一起相亲，这样就算了，还问对方能不能入赘，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虞母一开始就是一串炮弹发射，虞瑾乐想中途解释几句都没法子。
　　“妈，你先别生气。”
　　“你让我怎么不生气？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结果多了个女儿，你先说你这个女儿哪里来的。”
　　杨予淮笑意更深，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虞瑾乐看见他呲个大牙的样子就更烦躁了。
　　杨予淮回忆起刚刚小元叫虞瑾乐“妈妈”的场景，猜到虞母口中的“女儿”多半是小元了。杨予淮真是不得不佩服她，没想到从前总是畏首畏尾的小女孩现如今变得这么大胆。
　　好巧不巧，小元一听到奶奶的声音直接扑上来。“奶奶！”
　　这个节骨眼上虞元灿这一喊，好像什么都说的通了。
　　张岚玉女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先是和虞元灿嘘寒问暖一番，等到小元离开的电话，立刻朝虞瑾乐开炮。
　　“虞瑾乐！你是不是把小元一起带着相亲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得一激灵。随手勾了几个菜后就立刻把手上的菜单给了杨予淮，准备全心全意投入这场战争了。
　　“你给托人给我介绍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我现在对结婚还没意思。”
　　“所以让你去和人家培养培养感情啊。”张岚玉反驳道。
　　“我现在工作也忙我还要带个小孩，我哪来的闲工夫去和个不认识的人培养感情？”虞瑾乐冷下声来。
　　应付完张岚玉女士，虞瑾乐像是脱水的鱼，心力交瘁，瞬间脱力靠在后面的椅背上。
　　杨予淮点完几个菜，把菜单还给了虞瑾乐。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
　　虞瑾乐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说道：“就这些吧。”
　　“怪不得小元叫你妈妈，原来是训练过的。”杨予淮调侃道。
　　虞瑾乐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问道：“我不像你，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当然没有被催婚的烦恼......”
　　虞瑾乐早就想开口问了，只是缺少了一个询问的身份，要真算起来，他们也就做过一年的同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契机，赶紧问出口。
　　问完这句话心里就开始下大雨了。滂沱大雨，雨滴落在地上散落成一颗小烟花。
　　这句话真是酸溜溜的。
　　虞瑾乐一开始是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他的，可是自己的心总是跟着他走，他去哪，她也随着去哪，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他。可是当时年纪太小，对自己总有百般挑剔，面对少年的示好也不相信，其实她当时便明白，自己不是不相信他所说的动人的话，而是不相信自己，她不相信会有人喜欢这么不完美的自己。
　　偏偏一见到面就是已经是山洪过境，却还是强装镇定。她知道从前杨予淮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奈何当局者迷。现在她依旧不敢确定杨予淮是否还喜欢她，又或是已经结婚生子，自己和他早已是过去式。她和年少时一样，又陷入了这个怪圈。
　　她抬头看向他，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神情，会觉得自己唐突吗？
　　“不是，他是我姐姐的儿子。”杨予放下了手机，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嘴角那抹笑依旧淡淡的。
　　虞瑾乐觉得他变了，又好像没变。从前他总是能把态度表现在脸上，一些行为幼稚又冲动，爱恨分明，对朋友真诚热烈，而面对讨厌的人时，却是一个眼神都不给。而现在呢，雾蒙蒙的，让人看不透，也看不懂。
　　虞瑾乐听到“不是”后就低下了头。其实当问出那句话后虞瑾乐就后悔了，他有没有结婚生子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杨予淮看她闪躲的神态，也低下头去看手机，只是心思全然没有在手机上。
　　真好啊，杨予淮觉得，她和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但要说一点都没变倒也不是，她的胆子似乎变大不少，好像......也比从前洒脱不少？
　　他看向虞瑾乐，眼前的女人用手托着下巴，垂眸看着桌面发呆。火锅店暖色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照的头发微微泛黄，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头微卷的长发，长度已经快到腰了，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不难看出腰部的纤细。她比从前胖了点，从前像根竹竿，现在倒是多了点瘦而不柴的感觉。身上还是散发着熟悉的橘子味，有时候杨予淮真是好奇，她到底要吃多少个橘子才能腌入味。
　　坐在她一旁的小女孩玩着她的头发，小小的一只，看着确实像母女啊。
　　莫名，杨予淮心中一种家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菜基本上齐了，考虑到虞元灿年龄还小，就没给吃太多辛辣刺激的。
　　“你高中毕业就来临州了？”杨予淮率先开口。
　　虞瑾乐“嗯”了一声了。“这次谢谢你帮我找到小元。”虞瑾乐把目光从酱料碗里移开，看向杨予淮，笑了笑。
　　杨予淮也看着她，这一瞬间一如初见。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过会相视一笑，两人双双低下头。
　　这次虞瑾乐冲他浅浅笑了一下。他也笑了。
　　曾经，我的心里都是梅雨季节。但他们都看不出来，他们对于我的印象就是小太阳。其实我爱纠结又爱内耗，我的内心一直都在下雨，一直都是湿漉漉、雾蒙蒙的。后面你来了，你撑着伞来到我的心里，你看懂我的隐喻，因我之悲而悲，因我之喜而喜。你来过后又走了，也带走了乌云，我学着像你一样洒脱，让自己像你一样强大。
　　感谢你曾经来过。虞瑾乐没再躲避他的目光，时光好像回到了刚开始。
　　这顿火锅吃的心猿意马。
　　出了商场门口，远处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着，摇摇欲坠。
　　少女心思无处遁形，告诉秋风，秋风告诉了街上的每一棵梧桐树。它们替少女观察着，成为她的眼睛，当少年走过时，就会沙沙地响。
　　快来快来，他在这呢。
　　这么多年，他变了，又好像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