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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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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州近来的天气很是多变,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下起了雨。
孟珍宜今早出门时,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两天都是晴天,然而还没到下班,乌云已经遮住了阳光。
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山雨欲来。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原本是绵绵细雨,不一会变成瓢泼大雨。疾风裹挟着雨珠拍打在写字楼的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四处流窜着,很快又被新的雨水覆盖。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已经讨论了起来,提前备伞的同事是少数,有开车的同事表示可以载一程去车站。
很快,人流涌动,每个人开始按照计划回家。
孟珍宜看着窗外的暴雨,思考若是过了二十分钟雨势还没停,就在网上下个单,辛苦外卖小哥送伞过来。
戴嘉这会和她一起等在一楼。
她的妈妈有先见之明,早上出门就给她包里塞了一件雨衣,但是戴嘉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穿出来,因为……那是一件印着小黄鸭的雨衣,买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在公司穿。
她说宁愿淋成狗,也不想被同事拍下穿着儿童雨衣的丑照。
孟珍宜表示理解,并怂恿她和自己一起在网上买雨伞。
人流渐渐散去,雨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豆大的雨滴纷纷往下坠落,化成地面上的积水。
“珍宜,我这有一把多的雨伞,你和你朋友一起用吧。”汪晓博竟也还没离开,他手里拿着两把雨伞,朝这边走了过来。
可是他在撒谎。
孟珍宜看着他明显打湿的发尾,眼镜上还有雨水留下的水渍,因为奔跑略微急促的呼吸,却又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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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礼庆也是时晴时雨的天气。
搬到新小区没多久,包沛容替女儿报了兴趣班学画画。暑期还剩一个月,孟珍宜每周都要去上三次绘画课。
她在那里第二次遇到了他,钟哲。
兴趣班离家有一段距离,规模很大,是一栋单独的建筑物。一楼是接待的门面,二三楼是音乐和舞蹈班,美术班在四楼。
那天,她上完素描课下楼时,在二楼转角遇到了正好下课的音乐班学员,每个人都背着一把大大的吉他,一时间楼道有些拥挤。
孟珍宜站在二三楼交界的楼梯间,正靠着栏杆发呆。
很快,吉他班的学员散去,楼道重新空旷起来。她刚抬步往下走,一个背着吉他戴着耳机的少年倏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应该是刻意等待着其他人先走,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孟珍宜已经认出了他就是那位住在六层的“邻居”,下意识就要上前说点什么。但她转念一想,对方又不认识自己,而且每次见到他都戴着耳机,十分高冷,想来是不愿意同陌生人交流的。
在她犹豫这会儿,钟哲已经快步下了楼。
之后,孟珍宜便成了素描班最后一个走的人。下课铃响后,她会特意等上十分钟,靠在三楼楼梯间听着楼下的动静,看到少年离开,她再慢悠悠走回家。
她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是因为一句未曾送达的致谢,或许是住同一栋楼、在同一个地方上兴趣班的缘分,让她对少年多了一点单方面的好奇。
他就像一颗裹着神秘外衣的糖果,一轮悬在天边挥洒银光的皎皎明月,让她懵懂的心有了一丝悸动,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却又不敢真的靠近。
那一日,也是这样说变脸就变脸的天气,早晨阳光正好,中午却突然变成了暴雨天。
包女士估算着女儿下课的时间,早早来到门口等候。孟珍宜被妈妈搂着下了楼,她试着回头朝二楼一侧望去,吉他班人影攒动,看不真切。
他的家长应该也会来接吧,她这样想着。
和妈妈一同撑伞到了家,孟珍宜回到房间准备换下湿衣裳。一道闷闷的雷声传来,她被吓得一怔,透过玻璃望向窗外。
天空灰暗低沉,连片的乌云被闪电无情撕开,伴随着更加激烈的雨幕,狠狠砸向大地。
孟珍宜突然不确定了,今天是周三,万一他没有带伞,万一家长在上班,不能及时接他,那岂不是要一直等到雨停吗?可这雨的阵仗短时间内都停不了。
“哎,你这孩子,刚回来又跑去哪?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呢!”
“妈妈,我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很快就回来!”
孟珍宜利索地换上鞋出了门。
她的雨伞太过花哨,送人不合适,家里的伞要留给爸妈。于是孟珍宜先跑去了便利店,新买了一把大而简洁的伞,这才逆着人群跑回了兴趣班。
她并不知道钟哲具体在哪个教室,只能按照大概的方位,一间一间找过去。有的教室里确实还有三三两两没有离开的学员,但都不是钟哲。
等她找完了最后一间教室,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好,他应该已经回家了。
孟珍宜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自己有些滑稽的发型,被飘雨淋湿的刘海揪成一团,原本齐整的短发凌乱不堪,完美演绎了“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孟珍宜歪了歪头,妈妈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免不了又要数落一通。余光里有人刚好经过,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进门的正是熟悉的少年。
原来还没走!差一点就错过了。
她想起此行的目的,一鼓作气冲进教室,将雨伞塞进少年手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回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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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汪晓博正伸着手,这显然是他新买的雨伞,没来得及拆下的吊牌还在空中荡悠着,奇异地和那段湿漉漉的回忆重叠。
孟珍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戴嘉已经自作主张替她收下雨伞,连声的道谢让汪晓博有些应接不暇,他几乎是有些求助地看向她。
“谢谢,明天我会带来还给你。”听到孟珍宜应下,汪晓博也不推辞,他撑伞走进了雨幕中。
人还没走远,戴嘉已经迫不及待地搂着她的肩膀八卦:“珍宜,这是不是就是那个!”
“哪个?”
戴嘉啧了一声,朝她一通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日历。”
孟珍宜知道她想岔了,她摇了摇头,打开伞挽住戴嘉的胳膊,“走吧,先送你去前面路口打车。”
送完戴嘉,她这才开始往地铁站走。
路面上水流四处奔走,又在低洼处聚集。人行道偶有松动的地砖,若是一不小心踩上去,泥水便溅得到处都是。
孟珍宜一边小心地避着这些地砖,一边警惕着路边车辆疾驰带来的水花。约莫走了一两百米,她突然看到前面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她对汽车没有太多了解,印象里造型越奇葩、颜色越鲜艳的车越贵,眼前这台却不是。黑色低调的外观,不算大众但也算不上多有个性,能让她记住,一定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想了想……做蛋糕那天,钟哲似乎就开着类似的车?
不会这么巧吧……
像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祷告,还没等她快步离开,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车里,钟哲正转头看着她。
暖黄的车灯下,钟哲戴着金丝框眼镜,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挽起。车内舒缓的音乐伴随着熏香缓缓传出来,又被雨水所隔绝,明明距离很近,二人却仿佛在两个世界。
孟珍宜僵硬在原地,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如她一般停留驻足。
“啪嗒”一声,钟哲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孟珍宜这下没法找借口溜走,她小心翼翼收好伞,朝外甩了甩雨水,接着关上车门。伸手的一瞬间,手臂的衣服被雨淋湿一片,她却没心思管,将仍旧在滴水的雨伞放在脚边,又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整个人拘谨不自在极了。
“给,擦一擦。”
钟哲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递到她面前。
居然是粉色的?孟珍宜接过毛巾,机械地擦着手,脑袋里的想法已经绕了一大圈。
毛巾看着还很新,像是刚买不久,还没有用过。粉粉嫩嫩的,还绣着几颗草莓,怪可爱的,好巧,我也喜欢草莓……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这粉色毛巾和周围环境比起来,一看就格格不入,肯定不是男神自己用的,难不成……他有女朋友?
擦手的动作一顿,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旁边的人又开口了。
“雨太大了,我送你。”
孟珍宜终于放弃纠结手里的毛巾,她又是一阵猛然醒悟,自己正坐在男神的车里,他还说要送她回家……不是,这一天天怎么怕什么来什么?昨天害怕和人家独处,踩着高跟鞋怒走二十分钟,现在脚后跟还在隐隐作痛,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连初二都没躲过!走大街上都能碰见……
“我住在福迎小区……谢谢你。”
或许是适时的轻音乐安抚了孟珍宜原本紧绷的情绪,她轻轻靠在椅背上,一会儿看着路边倒退的行人,一会儿盯着雨刮器发呆。
孟珍宜其实适应性很强。就像她原本以为十分尴尬的独处,当真实发生且无力改变时,她快速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这时才会发现,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只是她不敢迈出那一步而已。
但或许这一点是针对钟哲而言。这是她内心一直想要靠近的人,哪怕多年来养成的相处准则让她下意识想要和异性保持距离,但面对钟哲,她总是会逐渐消除防备。
又或者,叫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