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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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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在一起过了两个星期后,赶上了我的生日。
我生日比较晚,基本都在学校过的,以前我妈为了补偿我,会特地给我定个大蛋糕,但那次我妈不订蛋糕,改煮长寿面,打了两个荷包蛋,全在我的碗里。
谷池驰在我对面,也捧着一碗面,吭哧吭哧地吃着。
他在学校就迫不及待地把礼物给我了,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里装着一枚向日葵形状的胸针,做工很精致,不是路边小店的一般玩意儿。我问他怎么买的,他说他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去首饰店买的。
好家伙,原来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我笑着点点他的额头,把胸针别在校服里面,偷偷藏好在贴近心口的位置。
那天我妈破天荒地允许我喝酒,结果我一高兴就喝上了头,眼前晕乎乎一片,谷池驰在我眼里从一个变成了三个。酒壮怂人胆,接着酒劲儿,我缠着谷池驰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一开始他还红着脸四处躲,到后来被我磨得实在没了脾气,只好任我缠着,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说:“初一的时候,你来接我回家,我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动心了的。”
还醉着的我执着地耍无赖:“喜欢!我问你的是喜欢!”
他:“啊嗯嗯嗯,喜欢喜欢,从见第一面就喜欢。”
我:“你是认真的吗?”
谷池驰哭笑不得:“当然是认真的,比我写字还认真!”
后面的对话我记不住了,只记得意识朦朦胧胧的,眼前谷池驰的嘴巴一张一合。最后我似乎是被人抱上床的,嘴唇上传来了湿热的触感,我的意识一片混沌,以为那是果冻,还咬了一口,但是果冻却有一股长寿面的味道。
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让我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谷池驰刚好洗漱完走出来,我迎面遇上了他,并且看到他的嘴唇破了一处。他看到我的时候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上的伤口,见我一脸疑惑,连忙侧过身子给我让路。
猜都不用猜,联想一下昨晚我断片之前最后的记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嘴里叼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喊道:“谷池驰!”
“干嘛?”他在餐厅里大声地回应我。
“过来!”我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开始刷牙杯,谷池驰听到我叫他便自动自觉地走过来,“干啥呀?”
我踮起脚,拽着他的衣领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薄荷味儿的吻,结果亲完后他目瞪口呆,模样活像动画片里的呆头鹅。
“没事儿,嘴儿一个。”我嘻嘻一笑,顺手抚平他衣领的皱褶。
其实他说的放学回家的事情,我有印象,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件。
谷池驰上初一那阵,家里出了点事。他那个抛妻弃子的爸爸的公司破了产,想利用官司拿回抚养权。谷妈妈本就是个大忙人,那几个月更是忙得焦灼不堪。那个男人曾经找上门来,一度动手要把谷池驰扯出门去,嘴脸比鲁迅笔下的地主还要丑恶。我妈操着擀面杖和拖把棍把他轰出门外,我把谷池驰护在身后狠狠踹了他好几脚才罢休。本来以为这个老混蛋被揍成这样应该不会再来了,结果才过了一个星期,他又出现在了我们学校门口,穿的人模狗样的站在那儿等谷池驰放学。
可惜了,他忘了,谷池驰有个把他当成宝贝的哥哥——余晖,也就是我。
我那天本来应该去补习班练字,不应该出现在那儿,但谁让那男的点那么正,他等的位置正好是初二学生放学的位置。我一出门就看见他,下意识地把我背上十斤重的书包卸下来,活动活动肩膀,然后发挥在体育课上学到的抡铅球的技能把书包狠狠砸向他的头。他没看到我,因此被砸了个正着。可惜书包没完全砸到他,一大部分砸在后背,不过也成功把他砸进路旁的垃圾车里。不知道哪个长了眼睛的小宝贝把牛奶倒进垃圾车里了,发酵了几天后隔着五米远都能闻到车里散发的浓浓香气。
旁边的家长先是吓得躲开,然后又开始大笑。后来才有两个好心人上去把那男人从垃圾堆里拔了出来,就在他怒气冲冲无处发泄的时候,谷池驰正好从校门走出来,我赶紧捡起地上的书包从人群里钻了出去,抓着他的手尥蹶子就跑。谷池驰被拽的校服扣子都崩了几颗,全程一脸懵逼地跟着我跑,气都没来得及喘。
那天在我的印象里尤其深刻,因为回去之后谷池驰破天荒地让我吃了三四个他珍藏的好丽友派,连看我的眼神也带了一点崇敬的意味。自那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来过,兴许是被砸怕了,也可能是被发酵牛奶腌入了味儿,不想再来了。
后来我仔细想了一想,为什么当时的我那么大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把十斤多重的书包砸向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当时我心里除了厌恶还有滔天的怒火,即使个子还没那么高,体格也不是很壮实,可就在那天傍晚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在那之前我扔铅球从来没过及格线,那天傍晚扔十米都没问题。在我抡起书包狠狠砸过去的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毁了小驰家庭的罪人,该死。于是我没有片刻犹豫,下手快准狠到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看了也要给我满分。
所以我很心疼谷池驰,心疼他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父亲,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这些情绪我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小王八蛋可没有心嘞,而且就算我说,他也只会沉默一会儿,然后又笑得跟太阳花一样拿着电动小枪“叭叭”两枪后跑掉。
我以前许过一个愿望,就在初二那年,我把那个男人砸了以后,在我妈给我订的蛋糕前许的愿望:我希望来生可以做谷池驰的爸。
不是占便宜,真不是。要是我有像他这样的好大儿,别说是我了,我爸做梦都能乐醒。
因为谷池驰真的太优秀了,优秀到我常常以为他才是那个哥哥。有时候我会用这个事打趣,但他总是一脸严肃地摇摇头,语气乖巧又笃定:“不,你才是哥哥。”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当哥哥,因为当哥哥就意味着要放弃许多东西,而且也正是因为我是哥哥,才有了那个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我不太想回忆那段经历,它们于我而言就像小时候做过的蠢事一样羞耻,但如果给我一次时光回溯的机会,我估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没有办法,人活了几十年光阴,到死之前也不得不承认,老一辈常说的命数是多么准确。时间有自己的轨道并沿其运行,无论做出多少改变,重要的节点也不会被动摇,即使不是因为原来的缘由发生,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再见。
所以我不想当哥哥,我宁愿我是小时候被我和谷池驰追得满院子绕圈的狗,也不愿意做什么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