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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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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镯子
就在贾尘想如何才能遮掩过去时,房顶刮过一阵风。
琅妃摇晃了一下,贾尘只好伸手拉她。
“娘娘小心!”
琅妃也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抓住贾尘的手。
确定她不会被风吹走,贾尘才松了手。
宫里的女子,无论何时见到,头发都是紧紧梳在脑后,绾成妥帖的发髻,主子的发髻更复杂,但是也不过如此。
可能是到了就寝的时候,琅妃的头发放下了,屋顶的风刮过,随风飘动,倒是有点江湖儿女的野性。
“你怎么在这里?”琅妃开口。
鸽子在琅妃身后探头探脑,有点不耐烦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
贾尘借着下跪的功夫,抓起一颗小石子,稍稍用力,甩向鸽子脚。
鸽子被打得痛了,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红绳绑着的纸卷被打落,顺着屋檐滚过来,贾尘一挥袖子,顺手捏起了纸卷。
琅妃紧张地四下张望。
“起来吧。”她说。
贾尘起来了。
“别站着了,坐下吧。”琅妃又说,“这么高的个子站着怪显眼的。”
琅妃已经盘腿坐下了,动作十分熟练,很明显这不是她第一次上房顶。
本来是坐在琅妃身边的,贾尘坐下的一瞬间看到琅妃惊讶的表情。
自来是没有奴才和主子并排坐着的道理。
他往下蹭了点,也坐下了。
“所以你为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
“奴才……奴才只是太思念家人!”
“家人?”
“你有家人在宫外吗?”琅妃问。
“回娘娘的话,有的。”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小元子是跟着我多年的随从,这……算是家人吧。
进宫一天了,该想念想念了。
“但是因为奴才要做事情,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琅妃轻轻抬眉,贾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正所谓宇宙无边,相逢是缘!所以奴才每每想念他们,就会在夜晚遥望星空,有诗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以往出去做事情,小千岁是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狠角色,谁想到一进宫,马上就对娘娘说上瞎话了。
真不能再编了,再编下去他自己都要信了。
“你也是辛苦了。”琅妃突然说道。
琅妃比他更信。
贾尘侧头看她,琅妃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娘呢,”他想了想开口,“娘娘也是思念家人吗?”
“本宫思念……是啊,”琅妃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内廷出了贼,本宫茶饭不思,睡觉也不安稳。”
不对劲,内廷有贼明明是皇上要秘卫府进宫的借口,琅妃的语气好像是真丢了东西。
贾尘:“娘娘放心,不管丢了什么,东西都还在宫里。”
“你如何知道?”
“偷了东西无非是要出宫销赃。三天前说有贼,碰巧赶上禁军演练,宫门锁了一整天,没有圣上的诏令谁也出不去,任何人出入宫门都会被彻底搜身。直到奴才进宫,都没听到任何消息,所以东西肯定在宫里。”
琅妃表情渐渐亮了起来,更加证实了贾尘的猜测。
他捏紧了刚从鸽子脚上打下来的纸卷。
进了宫就要履行伺候主子的任务。
嫔妃大早上要去坤安宫给皇后请安,贾尘也得跟着,因为要“保护娘娘安全”。
秘卫府的太监是杀人工具,不会伺候人,一路上贾尘遇到好几个秘卫府的人,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比禁卫军还神气。
禁卫军是太子的人,继承了太子瞧不起阉人的毛病,太监经过时,他们恨不得啐上一口。
到了坤安宫,琅妃和丫鬟进去给皇后请安了,贾尘和其他太监只能等在外面。
有一位太监盯着贾尘看了一会儿,过来搭话。
“这位公公,好眼生啊。”
贾尘回礼。
“我是昨儿才进宫的,请问公公怎么称呼?”
“您客气了,我叫裘山仁,”裘公公打量了一下贾尘,“公公的袍子很干净啊,多少钱做的?”
这是秘卫府的暗号。
贾尘笑:“不贵不贵,五两银子。”
秘卫府分为五个等级,四大玄秘使是第一级,其余四级依次为迦楼罗,暗影卫,夜刃,无常。
五两银子,第五级,就是无常。
义父嘱咐要低调行事,贾尘故意这样说了。
“五两银子?”裘公公故作震惊,“公公是被骗了啊!我这袍子才三两!”
对上了暗号,裘山仁拉着贾尘的衣角走到了远离禁卫军视线的角落。
“隐刃藏龙影。”裘山仁说。
“青灯照夜行。”贾尘回道。
“原来真是秘卫府的兄弟!”裘山仁很激动,拉住了贾尘的衣服。
兄弟,自来没有人敢这么称呼小千岁,其他三大玄秘使也没有,贾尘听着新奇。
裘山仁很热情:“小兄弟怎么称呼?在哪里当差?”
“我叫贾尘,现在在琅妃娘娘宫里。”
“闲月阁?”
裘山仁笑笑:“还真是不巧了!哥哥我在瑶光殿,萧贵妃的寝殿。”
黑白无常是地狱中负责捉拿亡魂的使者。所以秘卫府里最低级别的无常是做基础的情报搜集和传递,经常要去一些烟花柳巷,下三滥的地方,干的活最脏最累。
裘山仁是第三级,暗影卫,有手下打杂的小头头。
在他眼里,贾尘已然是他的小弟了。
看贾尘没有反应,裘山仁说:“你不知道吗?萧贵妃和琅妃可是不对付呢!”
萧贵妃出身武将世家,黎高祖开创天熙王朝,萧荣,也就是萧贵妃的曾祖父,是一起打天下的大将军。
自来文官武官不对付,这也正常……
“皇帝喜欢琅妃,所以安排她住在沁芳殿,离皇帝的乾元宫近嘛。结果皇帝一生病,萧贵妃就说琅妃早上起来得迟了,藐视宫规,就给她赶到闲月阁了……”
暗影有暗影的好,玄秘使听不到这样的八卦。
门口一阵悉悉簌簌,娘娘们出来了。
萧贵妃喜欢艳丽,头上的珠钗叮当响,她趾高气扬地走出来,两个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裘山仁赶紧上前,示意抬小太监抬轿子。
萧贵妃脸拉得老长。
“动作这么慢!要不要本宫抬着你回去!”萧贵妃说道。
裘山仁握了一下拳。
除了铠恩慈,没有人敢这么和秘卫府说话,即使是皇上,也会给薄面三分。
若是娘娘们都这么不客气,不等太子逼宫,不出三天,秘卫府会将内廷铲平。
“奴才不敢!娘娘饶命!”裘山仁咬着牙说道。
萧贵妃冷着脸上轿子。
刚起轿,她就喊停。
“你。”指的是贾尘。
贾尘走过去。
“请贵妃安。”
萧贵妃哼了一声。
“虽然是个阉人,样貌倒是不俗。”
贾尘不起身,只说:“贵妃抬举奴才了。”
萧贵妃又哼了一声。
“贾公公。”是琅妃的声音。
绿竹扶着琅妃走过来,琅妃行礼:“萧贵妃。”
萧贵妃道:“琅妃妹妹倒是会挑,这么多人里挑了个如此眉清目秀的。”
琅妃偏爱素色,裙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绸缎表面隐隐绰绰地织出蝴蝶暗纹。
艳丽的牡丹,淡雅的百合,内廷的娘娘们是另一种御花园,各式各样一应俱全。
贾尘说:“能进宫伺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
萧贵妃翻了个白眼,对琅妃说:“伶牙俐齿的很会说话呢。”
琅妃面无表情:“贾公公进宫时间短,很多规矩还在学。”
“那妹妹得好好教啊,别勾引了哪家的宫女,太监宫女对食儿可是死罪。”
说完了话,萧贵妃挥挥手帕。
“起轿!”裘山仁喊道,几人簇拥着萧贵妃走了。
待他们走远,绿竹气得说:“就那么几步,也得坐轿子,等哪一天抬轿子的太监脚滑……”
“绿竹。”
琅妃不让她继续,这边贾尘还在地上跪着,又说:“贾公公起来吧。”
“闲月阁可是有点远,”贾尘说,“奴才也去喊个轿子。”
“咱们娘娘不坐轿子!说溜溜达达的好玩。”绿竹挽住了琅妃。
“走吧!贾公公!”
一路上都是绿竹在叽叽喳喳地说话,琅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总是低着头,好像在找东西。
想起昨天晚上的纸卷,贾尘心生怀疑。
“贵妃好大的气性,”他开口道。
绿竹像一直在等着别人问似得,忙不迭开口:“谁知道呢!东阳宫挑了些人,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东阳宫是太子的居所。
“东阳宫挑人?挑什么人?”
“女人啊!要不呢?”
“哦!我知道了!”绿竹又说,“肯定是给皇上选的女人,毕竟咱们内廷也好久没有进新人了,要不她怎么生这么大气……”
根本不可能,皇上追求长生,早就断了这些事儿了。现在又病了,正是展现孝心的时候,太子却大张旗鼓地要侍妾,实在反常。
今晚还是要去东阳宫打探一番。
贾尘又和绿竹聊了一会儿,琅妃只是低头看地面。
子时刚过,贾尘放了信鸽(秘卫府特供全黑的鸽子),挑了个房檐,找好角度,坐在上面。
不出意外的话……
门开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掌事太监黄公公说过了,琅妃不喜欢下人守着,所以那些人也乐得清闲,到了就寝的时间去就歇息了,除非有大动静,进出闲月阁不是大问题。
这人丫鬟打扮,低头快步走出了闲月阁。
贾尘微笑,悄悄翻身上了房顶,俯视视角看得更清楚。
她在地上走,贾尘灵巧地在墙间跳跃。
为了躲避巡视的侍卫,还特意挑得小路走,贾尘差点儿从墙上掉下去,踢了一颗小石子。
女人很警觉,马上回头看。
方向是萧贵妃的瑶光殿。
进入了御花园,墙上无路了,贾尘只得下去,跟在女人后面。
“谁?”
一个声音响起,是侍卫。
女人顺势躲到树丛里。
“大胆狗贼!竟敢擅闯御花园!速速现身!”
唰的一声,侍卫拔刀了。
灯笼的光亮照过来,听脚步是离女人藏身的树丛越来越近……
贾尘叹口气。
“慢。”
他大步走上前,挡在了树丛前面。
侍卫提起灯笼,照贾尘的脸。
“来者何人!你可知深夜在大皇宫闲逛是死……”
贾尘不言语,轻轻一抖袖子,甩出手掌大小的小刀,刀柄镶了一颗绿宝石。
他一把抓住侍卫的领子。
手起刀落。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绿宝石反射出的一道光伴着鲜血滑过黑夜。
喉咙已被割开,缓缓地倒下。
贾尘收回小刀,拾起掉落的灯笼,转身。
树丛上也溅了血。
他吹熄灯笼,御花园又回归一片黑暗。
四下安静得只有蛐蛐的叫声,还有人的呼吸声。
贾尘又等了一会儿,树丛后面的人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他只好开口。
“夜深了,我们就不要拘于礼数了,出来吧。”他顿了顿。
“琅妃娘娘。”
女人慢慢从树丛里出来。
随手扎起的发髻,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粗布衣衫,不合脚的布鞋,丝毫没有减弱她的美丽,和她的名字一样。
一块美玉。
琅妃咬紧下唇:“你想干嘛?”
贾尘笑:“这话应该我问娘娘吧。”
“你杀了人!本宫现在就去禀告皇上!”
“娘娘深夜出行,奴才不放心跟在后面暗中保护,突然有侍卫要轻薄娘娘,奴才护主心切,误杀了人,相信皇上会体恤的。”
琅妃冷笑:“你觉得皇上不信本宫反而相信一个太监?”
“不敢。娘娘身份尊贵,一言九鼎……”
“可惜皇上现在病着,内廷事由多半由是皇后和萧贵妃处理……”
他观察琅妃的表情,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皇后和萧贵妃会信多少了。”
“你威胁本宫?”
“娘娘言重了,”贾尘说,“奴才怎么敢?”
说完了话,他大踏一步,两个人离好近,琅妃抬头。
贾尘眼里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恭敬,瞳孔比黑夜更黑。
琅妃突然有点害怕。
“娘娘,”贾尘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
“你到底在找什么?”
他拿出前一天截获的纸卷。
上面的字明显是用特殊墨水写就,需要火烤才能显现。
何以致契阔。
“这是繁钦的《定情诗》,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跳脱跳脱……”贾尘抓过琅妃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
“早听说娘娘不喜金的银的,太俗气,可是再喜欢素净这也不像话啊。”
稍一用力,琅妃吃痛,“哎哟”一声。
贾尘不为所动。
“娘娘,莫不是在找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