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天定》今寺

7、第 7 章

　　今日有宴，是给施昭的欢迎宴，这手帕凌霜绣了多日，已经绣完了，有地方不满意，一直到宴席将要开始，凌霜才穿好了新买的衣裙出门。

　　虽知晓，施昭不会来。

　　原身那世施昭便没过来，给凌渐青开好药方后，施昭便一直深居简出，只有定期给凌渐青针灸时才会露面。

　　凌府家宴，虽上下皆知施昭不来，可到底未请外人，宾客一栏只多了靖安王与其手足城阳公主二人，只是到底京城名门，哪怕寻常家宴，也铺张豪奢。

　　凌霜一路过去，听客堂已有歌舞升平之美妙乐声传来，待离近，见紫檀木金纹屏风已朝来者敞开，四下花团锦簇，一步一景，已有异邦乐人奏起曲儿来供人赏乐。

　　凌霜低头绕过屏风，只刚进来，便觉有道恍似等待许久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要她下意识抬起头来。

　　今日凌渐青穿的格外好看。

　　凌霜一贯喜欢他穿红色，亲口夸过他许多句，可他赋闲在家中穿的最多的是紫或黑的衣袍。

　　今日却穿了身海棠红色的镶金丝线锦衣，他坐在靖安王与城阳公主二人中间，手拿玉盏，墨发半披半束，戴白玉冠，貌若海棠，艳丽雍容，便是凌霜乍然望见，都愣了下。

　　因凌渐青的美，是雌雄难辨的极美，秾艳醒目，若再刻意打扮，瞧见他的人都会不禁恍神，靖安王与城阳公主亦生的极好，可坐在凌渐青的身侧，也黯然失色。

　　可相貌有多美，内心便有多毒。

　　凌霜垂下目光，只觉凌渐青的视线依旧针扎般落在她身上，她不言语，对凌老爷与秦夫人行礼问安。

　　凌老爷与凌霜并无任何亲近，只要凌霜起身，坐在凌渐青身侧的城阳不禁眯起眼来。

　　“她又要过来了，”城阳面露不喜，“整日黏在雪玉的身侧，今日穿的又是什么？故意这样打眼。”

　　雪玉是凌渐青的表字，靖安王闻言，不禁笑看凌渐青：“你那跟班儿表妹，真是最喜欢粘着你。”

　　凌渐青手持酒盏，闻言，不禁微微弯起一双桃花目来，今日他戴了血色镶金的耳珰，在光影之下渡出浅浅光亮，越发显得他金质玉相：“待一会儿，我与她换个位置同坐。”

　　往日这凌霜虽会黏过来，但也只是在旁侧当跟屁虫。

　　怎的凌渐青还要一起换位置？

　　城阳不禁皱起眉瞪向凌霜，要出言讽刺，却见那抹玫红身影绕过众人直往后走，她始终微垂着头，露出后颈纤白的皮肤来，似是没见过她这样打扮，府中人都不禁看着她寻了后头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无人说话。

　　却是靖安王冷不丁笑了一声。

　　“今日这是怎么了？你那跟班儿怎么连一眼都不瞧你了。”

　　凌渐青始终未言，视线只是依旧扎在那抹玫红身影之上。

　　那衣服的颜色。

　　并不是他给她买的，她头上戴的那步摇的色泽不好，也并非是他送她的，凌渐青从不会送给凌霜这样不入流又招摇的发饰作为礼物。

　　明明凌霜衣柜中的所有衣服都是他要女师傅给她裁的，她的所有首饰都是他给她买的，一切吃穿用度，皆出自于他之手。

　　可她如今穿的戴的，他却从没见过。

　　凌渐青皱紧眉心站起身来，他不顾城阳与靖安的视线，绕过众人，径直朝着凌霜的位置大步而去。

　　“雪玉？”城阳愣愣，只能看着凌渐青走远。

　　凌霜屁股还没坐热，正瞧着小桌上有什么菜色。

　　凌府豪奢，菜式一向丰盛，凌霜弯起眉目来，却听有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抬头，望见一抹红。

　　是凌渐青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背对众人，眉目间是丝毫未有遮掩的阴翳，桃花目微微眯起，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凌霜被他看着，好似被毒蛇盯住。

　　要她下意识浑身僵住。

　　“凌霜。”

　　他话音与平日一般轻柔亲密，背对着众人的视线却沁满毒一般，忽的弯下身，手扯她发间的簪子。

　　银光一闪，凌霜吓了一跳，匆匆护住自己发间另一根簪子，若是这根簪子也掉了，她墨发便会彻底松下来。

　　“哼，不入流的劣等玩意儿。”

　　他将手中的发簪随手丢了，凌霜慌要去捡，却觉他靠近，还没来得及护好自己头上的发簪，便闻一阵清冽花香。

　　眼前落出道垂落的白袖。

　　银铃声阵阵，凌霜愣愣转过头，看到了施昭。

　　他靠她极近，眉心浅浅蹙起，挡住了凌渐青拆她簪子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站起身来，恰巧将凌霜挡在了身后。

　　“与你何干？给我滚——”

　　凌渐青彻底没了耐性，却停了动作。

　　因凌老爷下来，亲自到这边来恭迎施昭。

　　“还以为医师喜静，今日不会过来，”凌老爷敬重备至，“还请快快入座！”

　　“雪玉，还不快与医师打声招呼！”

　　凌渐青不语，眉目间阴沉烦郁，他瞪了眼藏在施昭身后的凌霜，转身便走。

　　这是凌霜第一次见到凌渐青如此模样。

　　要她心头舒畅，凌家在京中可谓只手遮天，凌渐青更是嚣张跋扈，若不是凌渐青身有疾，他将不会有任何软肋。

　　这是凌府第一次对一位医师如此敬重。

　　思及此，凌霜不禁抬头望向施昭的背影。

　　“不必，我坐在这里便好。”

　　“这怎么行，外人瞧了，要怪我凌府待客不周，医师远道而来，我们万万不可怠慢，医师还请上座。”

　　“不必了。”

　　施昭音色淡漠清冷，宛若清泉击玉，他未再理会凌老爷，坐到凌霜的身边。

　　离得近了，闻他身上清浅花香阵阵浮来，甚至连这满桌菜色，一时之间都显得油腻污秽。

　　没人再劝施昭，凌霜能感觉到，自从施昭坐到了她身边，便有许多的视线落过来，大多是因没见过施昭，第一次看到他外貌如此，目光满含惊艳，更有恶意堆砌，凌霜因这些视线些坐立难安，闻花香越发明显。

　　是施昭靠近了她。

　　他手中拿着方才被凌渐青拽下的发簪，递给了她。

　　凌霜不禁微顿，抬起头来看向他。

　　施昭面庞一如既往不染纤尘，若月中仙子，眉心朱砂红而艳，他澄澈见底的目光望着她：“是这只簪子吗？”

　　“对......”她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感触到他生来的冰肌玉骨，她慌忙攥着发簪缩回手，“多谢施公子。”

　　“无事。”

　　再无后话。

　　凌霜手拿着簪子，到底不好在此刻梳理，她抬手匆匆定了定自己的头发，低头吃起饭菜。

　　不想被凌渐青影响了心绪。

　　这样好吃的饭菜，是她平日里不大吃的到的，她虽跟着凌渐青，受他的施舍与照顾，他却照料的不仔细。

　　她端起饭碗大口夹菜吃，好吃的饭菜要她所有不快心绪皆烟消云散。

　　施昭也听到了旁侧少女吃饭的动静。

　　虽然很静。

　　但他能感觉得出来，身边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施昭微微侧过头，第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

　　她正大口大口吃着饭，发间在烛光下镀着浅浅的亮，是他从苗寨被请到此地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心念纯净之人，一开始虽似有异动，越到后来，越是心念纯粹。

　　施昭从以前便能感受到他人的心念。

　　所以他并不喜欢京城，这里的人们，心念并不好，尤其是这座凌府。

　　“施公子？”

　　凌霜察觉到施昭视线，她今日穿玫红色的衣裙，皮肤是久不见光的白，带着寻常女儿家的清秀俏美，如今的模样与精神气，也已与初见时变了许多。

　　凌霜对一切浑然无觉。

　　她已经吃了半碗饭，却始终没怎么听见施昭吃东西。

　　听见些许动静时，只是看见施昭正吃着桌上一盘清炒兰豆，吃的十分缓慢。

　　凌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施昭只喜吃素，原身之所以远离施昭的最大原因，虽有凌渐青对施昭的嫉妒厌恶，但更多地，是因她内心对施昭有些恐惧。

　　她见过施昭食用一种白花，而且是每日都在吃那种白花。

　　“施公子，”思及此，凌霜并没有多想，将自己桌上未动过的素菜递给他，“这些我都没动过，你用桌上的荤菜与我换可好？”

　　凌霜没多想，只觉得面对这么多好吃的却吃不下，难捱。

　　施昭却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不明缘由，可感觉到这位凌霜姑娘的身上并无恶意，甚至，正好相反。

　　施昭不解：“好。”

　　凌霜浅笑，将自己桌上没动过的素菜与施昭明显不会吃的菜一一更换：“府里的素菜炒的很好吃，我看施公子喜吃素的样子，可以先尝尝这道炒山药，若是觉得咸了，便用茶水泡了再吃。”

　　她还给施昭又斟了杯茶，放到他手边。

　　“凌霜？”上首处传来凌老爷的一声怒斥，“你在干什么呢！”

　　凌霜没想到会被凌老爷注意到这边。

　　她慌了下，施昭道：“是我的意思，凌老爷。”

　　“原是施公子的意思，”凌老爷听到施昭的话，才回过神来，甚至要歌舞都停下来，“莫非施公子喜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