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烛》拾澄宜酒

30、第 30 章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沈青烛正和郑微坐在一块用早膳。相处依旧自然，仿佛昨日发生的一切只是虚幻。

　　元宵从外面进来，莽撞又欣喜。

　　沈青烛不明所以，便问她。

　　郑微停箸，等着元宵喘完气开口，心里大概猜到了何事。

　　元宵指了指外边，兴奋道：“今日、今日来了个大夫，自称是什么鬼医，医术相当高明，说他要来给小姐瞧病。”

　　想来便是骐竭了。

　　郑微却装作惊喜万分，转头望向沈青烛，期待她也能露出开心的神情。

　　可未曾想，沈青烛只是微微弯唇，笑意都很冷淡，似乎对什么神医鬼医丝毫不感兴趣。

　　怎么会这样？

　　郑微不解，心中忐忑，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便试探问道：“有神医来为你诊治，不是好事么？你为何……没那么高兴？”

　　沈青烛抬眸看了眼郑微，欲言又止，默了默，还是解释道：“确实是好事。不过，先前那么多大夫都替我瞧过病，我也吃了许多药，可都并未有什么起色，如今又来了一个……”她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抱什么希望。

　　郑微急忙道：“万一，万一这个不一样呢？”

　　沈青烛无奈笑笑，想说，于她而言，都大差不差。但终究没有反驳。

　　两人用过早膳，没一会儿沈夫人便领着那传说中的鬼医来访。

　　郑微跟着元宵去外边迎接。

　　那鬼医穿着没那么合身的长衫，布料是好的，却有些紧，将大腹便便勾勒得紧实而圆润，走起路来还有些微微晃动。

　　属实可笑。

　　不过还是要比昨晚酒肆里乞丐模样令人信服多了。

　　骐竭背后还跟着打扮低调了许多的祝璃，微垂着眉眼，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可见到郑微，还是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简直是原形毕露。

　　一旁的元宵立马认出了祝璃，凭着她眉心惹人注目的火焰。她捂住了嘴，悄悄地惊呼了一声。

　　祝璃看到后，便讨好似的朝她笑笑，又装出良善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关。

　　沈青烛在榻上躺着。

　　一行人挤进屋子里，沈夫人先和沈青烛介绍了一下骐竭的来历。

　　骐竭和他身边的……这位随从小姐，是行走江湖的游医，但医术十分高明，专治各地疑难杂症，但隐姓埋名，故而并无人熟悉他们。

　　如今路过青州城，听百姓闲谈说沈府大小姐得了一种治不好也死不了的怪病，故而特意前来拜访，想要施展一下医术。

　　至于诊金，都好商量。

　　骐竭身上半点酒气也没有，一脸正色，和昨日酒肆里“大开杀戒”的人截然不同。

　　想来是为了特意博取沈府的信任，还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也真是，处心积虑。

　　搬来凳子让骐竭坐下，沈青烛伸手让他给自己把脉。

　　三指对三关，摸了半晌，骐竭的眉渐渐蹙起。

　　一顿望闻问切之后，骐竭却道：“你们都出去。”

　　所有人都迟疑了。

　　还是沈夫人率先出了门，郑微和元宵也不好再留下。

　　祝璃却一直不肯走，骐竭睨了她一眼：“你也出去！”

　　祝璃愣了一下，不满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快点。”骐竭命令道，丝毫不容置喙。

　　祝璃撇了撇嘴，还是出去了。郑微正在门口等着，沈夫人却已出了院子，临走还吩咐元宵若有结果立刻禀报。

　　郑微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忐忑，祝璃没见刚才那小丫头，便毫不顾忌地和郑微说话：“慌什么？那老东西还是很厉害的。不过也不知道他要瞒什么，不就是看病嘛。”

　　郑微努力往门那靠，想要听清里面的动静，可丝毫声音也传不出来。

　　心里便更惶急了，看向祝璃的眼神也没那么信任了。

　　祝璃无辜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下巴尖儿点点门里，“你不信他总要信我吧？”

　　郑微正欲说话，元宵却过来了，警惕地站到郑微前面，和祝璃对峙道：“你是上次茶楼遇到的人？怎么会是神医的随从？”

　　祝璃哂笑：“怎么就不能是神医的随从啊？”她凑近元宵，戏谑道：“不像么？”

　　元宵立马后退两步，羞红了脸，语无伦次道：“不、不像……”

　　“嗯？”祝璃又上前两步，挑眉道。

　　“像、像像像！”元宵慌了神，险些迷失在这女人轻佻惑人的眸子里。

　　三人在门口等了许久，里面方传来声音。

　　“且进来吧。”

　　郑微抢先冲了进去，却看见地上一抹鲜红，惊慌失措地想要质问，沈青烛却扬起苍白的笑：“不必慌张，是神医将我体内淤血逼出。”

　　后来的元宵立马去拿东西清扫地上的血迹。

　　骐竭坐在床前，神色却有些晦暗难辨。

　　郑微问道：“神医，她的病情如何？究竟能治不能治？”

　　蒙着灰翳的眼睛同她对上，里面的情绪相当复杂。

　　郑微的心渐渐冷却，希望随着沉默逐渐泯灭。

　　可这时沈青烛开口道：“神医医术了得，虽治愈不能，但保我生存还是可以的。”她又递了个眼神给骐竭，想要他附和自己。

　　骐竭却默了一会儿，对祝璃说：“我们走吧。”

　　祝璃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骐竭硬拽着往外走。

　　刚走两步，沈青烛却道：“姑娘留步。”

　　祝璃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这时候才看仔细了郑微心上人的模样。

　　眉眼精致好看，气质清贵淡雅，就是太羸弱了些，也不知能活多久。

　　不过不管活多久，于祝璃而言，都是蜉蝣之朝生暮死罢了。

　　可榻上眉眼冷淡的人莫名带了些敌意，不大友好地指了指屏风上躺着的黑袍：“姑娘莫把衣裳落下了。”

　　是昨日，祝璃为郑微披上的，也不知沈青烛是如何得知。

　　反正郑微是不会主动相告的。

　　瞥了眼郑微，果然看见她慌了神。

　　祝璃坦然笑了笑，拿过黑袍，道了声：“多谢沈小姐提醒。”便头也不回跟骐竭离开了。

　　待人离开，郑微低着头，不敢看沈青烛。心里一时不知道该先解释跟祝璃的关系，还是先问骐竭和沈青烛究竟说了些什么。

　　沈青烛却不给郑微选择的机会，先启口道：“元宵上次便和我说了，眉心火焰，很有特点，我便记住了。阿微昨日原来是去见她的。”

　　“偶遇罢了，并不相熟。”郑微解释道，却没那么有底气。

　　“是么。”沈青烛弯唇笑了笑，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郑微忙问：“神医和你说了什么？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治不好？”

　　“先天不足之症罢了。每个大夫都是这样的诊断。”

　　“可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沈青烛抬眸疑惑。

　　郑微语结：“他、你……你自己说他医术高明的。”

　　沈青烛轻笑：“奉承几句罢了，作不得真。”

　　“真的治不好了么？”这次带着哭腔，很绝望似的。

　　沈青烛便从床上坐起来，安慰道：“治不好又怎样？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有时候人就是太执着，总想着得了病便要治好，一点病根都不能留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一个风寒，在人身上也总要留点痕迹呢。”

　　“治不好，并不代表人就是死路一条了。我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所以阿微啊，不必担心我。”

　　“我们还有许多未做之事，你提过的，我都记得。我陪你去做。你不是爱听说书么？我明日便陪你去。还要逛书肆，逛首饰铺子，给你买好多好多吃的玩的，还有胭脂香粉。”

　　拉过郑微的手，替她擦去泪水。

　　“别哭了，阿微。你不要怕，我也不怕。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像喟叹，不像许诺。

　　可郑微深信不疑，点头说好。

　　“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沈青烛弯唇笑，泪水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