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烛》拾澄宜酒

27、第 27 章

　　“听说你在找我？”

　　清丽而敞亮。

　　郑微循声望去，却见祝璃坐在墙头，一腿支着，另一腿松快地垂下，一晃又一晃。

　　仍是那件矜贵黑袍，眉心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耳边还别着一枝寒梅，湿漉漉的，应当是刚采摘下来，还带着凛冽之气。

　　像只妖冶神秘的猫，神出鬼没，深浅难测。

　　郑微惊喜万分，又有些慌张，环顾四周，好在庭院里空荡荡，无人知晓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那？”

　　祝璃轻轻松松从墙上跳了下来，信步走入亭中，在郑微面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才道：“我去给你寻神医去啦，找不到你便去茶楼碰运气，店小二告诉我你在这，我便来了。”

　　她将耳边寒梅取下，放到郑微面前，弯着唇，眼梢俏皮而妩媚：“送给你。”

　　“你寻到了？！”郑微欣喜若狂，并不管那花。

　　“自然。”祝璃手肘抵在石桌上支着下巴，”这世上有我办不到的事情么？”

　　“他在哪？”

　　“客栈歇着，寻个日子来给你家那位诊病。”祝璃下巴尖儿一挑，“给我倒茶。”

　　郑微立马为她倒满，祝璃一口气喝完，又把茶杯推了过来。

　　“今日我过来，主要是看看你要救的人究竟是谁。”祝璃视线越过郑微，看向她身后远处紧闭门窗的屋子。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传说中那位体弱多病的沈家大小姐。”

　　郑微挪了挪身子，有意无意地将祝璃的目光挡了回去。

　　祝璃看出她动作的深意，笑得颇为暧昧：“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你叫郑微，又不是沈家人，看穿着也不像丫鬟什么的，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救她？”

　　郑微不答，反问道：“那位神医什么时候来诊病？”

　　祝璃撇嘴：“你说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紧接着又道：“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郑微被戳中心事，红着脸道：“你、何出此言！”话一出口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忙回头看去，生怕惊扰了屋内人。

　　祝璃和她一起张望，表情相当无辜：“我乱说的啊，不是就不是呗。”

　　她又好奇问：“你怎么一人坐在这？不去和他们凑热闹？”

　　郑微狐疑道：“你如何知道里面热闹？”莫非早就在此监视一切？

　　祝璃摊手道：“我听见了啊。”

　　仿佛应召她的话一般，屋里隐约传来一声娇笑，听声音，应当是沈喻的。也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好玩的，竟笑得这么开心。

　　“喏。”祝璃下巴尖儿又一抬，仿佛在说“我没骗你吧？”

　　郑微放下戒心。

　　今日沈喻和沈仕安来探望沈青烛。想来沈喻同她哥哥说过这院子里有一位阿姐的好友。

　　于是仕安见到郑微时，还算恭敬地叫她“郑小姐”。

　　沈喻也向她行礼，不再像先前那般骄矜。

　　郑微回礼，却不愿和他们待在一块。看到他们，各个矜贵如沈青烛，总会让她低到尘埃里。她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对她没有多少尊重，反倒不屑一顾要多些。

　　反正他们来寻沈青烛，她在一旁也插不上什么话，便找了借口，在这亭中枯坐。像是自己将自己遗弃了，却没想到等来了祝璃。

　　许是看见郑微神色郁郁，祝璃笑着为她沏茶，“别伤心嘛，我陪着你。”

　　郑微却怕祝璃被人发现，待会不好解释，便婉拒道：“多谢祝姑娘好意，还是说说神医的事吧。”

　　“沈青烛的病，寻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你确定你找来的这位能有把握？”

　　祝璃闻言，立马捂着胸口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道：“你不相信他们，总要相信我吧！”眉心蹙着，眼波却流转得灵动。

　　郑微被她这动作惹笑，抿着唇省得笑出声，故意正色道：“我自然信你，只是那位神医是什么来头，你总要和我说说吧？”

　　祝璃思忖了一会，斟酌着词句，又有些为难，似乎无法找到恰当的形容描述那位来历不明的神医。

　　郑微等得心急，便催促道：“你倒是说啊。”再犹豫，可别撞上里面的人出来了，他们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想来没一会儿便要离开。

　　“哎呀。”祝璃摆烂，懒得想了，摆手道，“反正你知道他会治病就行。哦还有，他爱喝酒，诊金便是这青州城最有名的佳酿，为他送上十坛八坛，不信他不给你治。”

　　祝璃又讲自己的袖子甩到郑微面前，垮着脸诉苦道：“我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为你骗、额……寻来这么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神医啊，虽然是个酒蒙子，救人治病绝不在话下。我一把他找来就来找你了，你看我多风尘仆仆啊！”

　　郑微低头看那玄色衣袖，在阳光照耀下半点纤尘不染，哪有什么风尘仆仆的模样。

　　“要知道，想要找他看病可不容易，且不说踪迹难寻，他脾气性格也是古怪的很。若不是这次我说那位病人的病情闻所未闻，凡医连她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他才感兴趣跟我过来。”

　　见郑微半晌不语，祝璃又故作深沉道：“他不仅会治病，还会算命！”

　　郑微握住茶杯，敛了神情：“我信你。那明日我将青州城的佳酿寻来，同你去拜访那位神医，请他为沈青烛诊治。”

　　祝璃摆手，豪气干云：“不用你寻，他早喝上啦，我为他找的。明日我将他带来，直接就能为你的心上人诊治了。”

　　郑微愣了愣，道了句多谢，却又说：“我不想让她知道，这神医是我求你寻来的。”

　　“那你你你这是要深藏功与名啊？！”祝璃不敢置信。

　　“若是治不好，倒显得我多此一举，岂不成了笑话？”

　　祝璃啧啧两声，妥协道：“那就听你的吧。”

　　……

　　在亭中不知坐了多久，茶已凉了，对面的人早已离开，独留一枝寒梅，湿漉漉地躺在那里，梅香和茶香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温凉的气味，有些像沈青烛。

　　郑微手放在茶杯上，静静不动，听到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许是呆滞太久了，她有心无力。

　　倒是来人接近后，停在不远处，开口道：“郑小姐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

　　温润有礼，带着少年人的磁性清澈。

　　郑微回头的动作略有滞塞。

　　说话的是沈仕安，身后跟着沈喻，眼睛圆滚滚地望过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郑微起身朝二人行礼，“只是无事可做，便在亭中坐坐。”

　　沈仕安拱手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多谢郑小姐对阿姐的照顾。”

　　这话说的真诚，却好像没那么妥当。

　　沈青烛金尊玉贵，哪轮得着郑微照顾？她有些不好意思：“沈公子哪里的话……”

　　仕安又道：“舍妹先前眼拙错认小姐，多有得罪，还望郑小姐不要责怪。”

　　沈喻接着行礼道：“郑小姐，抱歉。”

　　郑微在原地不知所措，实在搞不懂为何二人对她的态度如此谦和。

　　他们也并不在意郑微的迟钝笨拙的反应，告辞后便离开了。

　　郑微目送他们，叫迟来的小婵收了茶具，转身回去，想要寻沈青烛。

　　她心里有些暖意，似乎是因为得到了沈家人的认可，自卑自怜自弃的阴影便淡了几分，眸子亮了几分，欲望也浓烈了几分。

　　推门而入的动作利落干脆。

　　沈青烛正坐在桌前，面上是浅淡的倦意，抬眼看到郑微过来，却勾起愉悦的笑。她抬手招呼郑微走近些：“去哪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郑微脚步有些迟疑，因为害羞。她挪步走到沈青烛面前，却不坐下。

　　沈青烛便拉着她的手，仔细地注视她，然后温声道：“怎么这么高兴？”

　　郑微下意识抚了抚唇角，又偏头往铜镜里望去，才发觉镜中人笑魇如花。

　　她便不再克制，弯腰，抬手揽住沈青烛的脖颈。

　　沈青烛被迫抬头同她对视，眼中不解但包容。

　　郑微便说：“仕安公子方才跟我说……”

　　“什么？”沈青烛饶有兴趣地问。

　　“说谢谢我对你的照顾。”

　　沈青烛嗯了一声，笑，却没有丝毫意外。

　　郑微也跟着弯了眸子，心中悸动难捺，声音不自觉压低，因为挨得近，不必那么大声：“你嗯什么？我照顾你了么沈青烛？”

　　沈青烛抬手捧住她的脸颊，反问道：“怎么没有？”

　　那便是有。

　　郑微心满意足，她又凑近了些。弯腰弯的有些累。

　　她低头看去，白衣掩映下合拢的双腿，有些想坐下去，却怕那人羸弱，会受不住。

　　那便只能委屈自己，以这种别扭的姿势，和她靠近，靠近她被茶水滋润过柔软绯红的唇。

　　凭着心里翻滚的欲望，凭着一腔义无反顾的悸动，凭着这段时日以来收获的最大的喜悦，吻过去。

　　唇覆盖着唇，柔软触碰着柔软，悸动对应着悸动，爱呼应着爱。

　　要是不被推开就好了。

　　不被推开的话，她势必要将这吻延续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