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烛》拾澄宜酒

11、第 11 章

　　晨光熹微，透过纸窗照在床幔里安睡之人身上。

　　光影闪烁，将郑微晃醒。

　　她缓缓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沈青烛洁白瘦削的下颌，想也没想，她一扬唇，便吻在了那下巴尖上。

　　“阿烛、阿烛。”

　　等了一会，沈青烛才醒，却懒洋洋又将眼闭上，搂着郑微的手紧了紧，嗓音是尚未清醒的低哑：“怎么了阿微？”

　　赖床的阿烛也很可爱。

　　郑微一大早心情舒畅得不行，她撒娇似的将脸埋在沈青烛的脖颈处，软唇贴着她的肌肤，却还要一开一合地说话。

　　“阿烛，醒醒嘛……”

　　将沈青烛染上了一点潮意。

　　还有些痒，有些燥。

　　沈青烛忽然就清醒了，眸子里一点困意也没有。

　　脖颈上的潮热蔓延扩散，她就像是一支沾染晨露的芍药，绯红又娇艳。

　　“别闹，阿微。”

　　“怎么了？”郑微抬头，眸间含笑。

　　沈青烛偏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点痒……”她受不住。

　　郑微听话，将唇挪开。她坐起身，眸子却不自觉落在被她弄乱了的，沈青烛的前襟，那里凌乱不堪，露出了一大片春光，是脆弱细腻的白皙，是引人遐想的沟壑。

　　郑微喉头耸动，咽下一点不听话想要溢出来的欲望，移开目光，徐徐道：“我想出去。”

　　若只是出这个卧房去花园，郑微不会这么说。因为她每日都会去那散步，有时沈青烛陪着，有时元宵陪着。

　　所以沈青烛听了，便知道，郑微这是想要走出这个宅院，去到沈府外边。

　　这才多久，她便在这待不住了。

　　沈青烛也坐起身，情绪难辨。她拉好衣襟，推了推坐在靠床外侧的郑微：“你下去。”

　　这语气，像极了郑微昨日对元宵说的，“你出去。”

　　娇嗔似的命令，没有一点威慑力。

　　可郑微不像元宵那么听话，反倒是凑近沈青烛的脸，软软地撒娇：“我想出去玩嘛，好不好啊阿烛？好阿烛，求求你了。”似乎是吃准了沈青烛的性子，她一定会纵容她，一定会允了自己的要求。

　　果然，沈青烛态度松动，柔声问：“你想去哪，要做什么？”

　　“想去外面逛逛，买些吃食，寻些新鲜。”郑微期待道，“哦对了，再买些闲书。元宵跟我说书肆里有些杂书，没那么高深，十分有趣又通俗易懂，我很好奇。”

　　又怕沈青烛不喜，郑微便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你给我的那些书，看久了我都头晕。”

　　沈青烛只好同意。她催着郑微洗漱用早膳，又把元宵叫来仔细吩咐出行注意事项。

　　沈青烛拿了一袋银子给元宵：“你好生收着，阿微要买什么便给她买什么，但是要早些回来。”

　　郑微在一旁听着，却问：“你不同我一起去么？”

　　沈青烛弯唇笑笑，只是说：“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之后任由郑微怎么劝说，她依旧要待在家里。

　　实在没办法，郑微只能跟着元宵一起出去。

　　院外早已有马车候着，将两人载到城东的集市上。

　　郑微初来沈府时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出不去这深闺高宅了，还好她遇到的是沈青烛，还好沈青烛什么都纵着她。

　　她老早就对这城东的繁华集市心生向往，从前家里没有银子，哪怕来了这，什么都买不起。

　　如今拿着沈青烛给的荷包，心里面是满胀的踏实和满足。

　　明明还什么都没买，却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

　　马车将她们放在集市入口，郑微便要求下车自己走进去。

　　集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元宵紧张地拉着郑微，跟着她往前走，生怕把人跟丢了没法回去给沈青烛交代。

　　郑微则是兴奋不已，根本无暇顾及元宵的感受。看见了蜜饯想买，看见了糕点想尝，看见了烧饼想吃，什么都想买，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好奇。

　　郑微挑挑拣拣买了三四样吃食尝尝，却发现根本没有沈府做的好吃，便兴致缺缺地放弃了，接着便想去香粉铺子、首饰铺子逛。

　　可那里的东西，成色做工样式哪一样都没有沈青烛的好，但是郑微看来看去，还是给自己买了一只素银镯子和一支牡丹样式的钗子。

　　本想买些什么送给沈青烛，可仔细想想，估摸她是看不上这里的东西的。

　　最后才去的书肆，果然有许多杂书，各种类型的她都挑了一本，讲情爱故事的专门买了两本。

　　元宵跟在郑微身后，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郑、郑姑娘你走慢些。”

　　郑微放慢脚步，买完书又不知道要去哪，站在原地想了想，元宵还以为可以回去了，结果郑微又欣喜道：“那边有个茶楼，我们上去喝一壶，听听说书。”

　　说完抬脚就走过去，元宵无奈跟上。

　　沈青烛给的银两尚有富余，两人便大手一挥要了个离说书先生极近的位置坐下。

　　老先生须发皆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说书时掷地有声，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店小二上了一壶热茶，郑微喝上一杯，觉得有些涩苦，茶叶口感和沈府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于是专心听起说书，听了两句，发现那老先生说的竟然是个仙魔故事。

　　主角一人是纤尘不染的圣洁上仙，一人是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两人初见不知对方身份，便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又因为仙魔之争势不两立，两人只能相爱相杀，最终为了正义，为了仙魔之战的胜利，那位高高在上的上仙竟然被迫手刃了自己的爱人，在血肉横飞的沙场，上仙抱着爱人的尸体痛哭，悔不当初，可已经无济于事……

　　故事结束，引得宾客一阵唏嘘感叹。

　　郑微心里为这对苦情人惋惜，又十分痛恨那位上仙的做法。

　　她要是那上仙，才不会做什么手刃爱人的事。

　　仙魔之争几时消停过？她才不要什么大义，她只要与爱的人长相厮守。

　　想到爱的人，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沈青烛的面容。

　　她忙喝了口茶，用那涩味压一压心中渗透出来的甜意。

　　元宵听完故事，眼角竟然泛红，直怜惜起他们这段悲戚的爱情。

　　郑微觉得小丫头可怜，便安慰道：“只是故事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啊魔啊？都是骗人的。这世上若是真有有情人，断不会像那位上仙一样手刃爱人。”

　　元宵觉得在理，便点头称是。

　　两人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旁边桌的客人笑起来。

　　郑微偏头看过去，见那人竟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眉间点缀一朵墨色火焰，显得此人妖冶神秘。

　　她穿着一身黑袍，玄色锦缎质量上乘，上面一丝褶皱都没有。但这袍子看着不大厚实，竟能抵挡住风寒，丝毫看不出这人惧冷的模样。

　　郑微想问她这黑袍是何人所织何处所买，防寒之力如此显著，若是给沈青烛穿上，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跟自己一同出行了。

　　她正想开口，那女子先道：“你如何知道这世上没有仙魔？又怎么知道这个故事是编着骗人玩的？”

　　郑微听出了那问话里揶揄调侃之意，挑眉回答道：“我又没见过仙魔，自然不信世间有此等人物。”

　　那女子却又逼问道：“你又怎知你没见过仙魔？”

　　“若是真有仙魔，若我真的遇见，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类人定与常人有异，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人竟拊掌大笑起来，原本诡谲的眉间鬼火都生动鲜活起来：“不错不错，你这人十分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郑微本欲开口，元宵却一脸警惕：“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她低声附耳道，“这人好生奇怪，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郑微犹豫着，她未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敌意，况且她身上那件黑袍……

　　元宵却十分固执地拉着郑微起身，强行将她带走。

　　那女子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阻止，也不继续追问，只是笑着继续喝茶，似乎并不把她们这态度当一回事。

　　元宵拽着郑微下了楼，“小姐说了，我们不能和陌生人交谈过多，那人看见就来历不明的样子，我们还是应该避而远之才对。”

　　既是沈青烛说的，郑微便依着元宵，出了集市，马车仍在原处等着她们，见她们回来，又慢悠悠将人载回沈府。

　　郑微挑了几本杂书拿在手里，其余则交给元宵拿去放进库房。

　　她推开卧房门进去，却发现沈青烛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案边，桌上竟然……

　　“青天白日怎么还点上蜡烛了？”郑微觉得奇怪，便走过去问。

　　沈青烛像是大梦初醒似的，见郑微回来还有些发怔，回过神后便急忙将蜡烛灭了。

　　那蜡烛似乎燃了许久，只剩下短短一截，矮矮胖胖，蜡油凝固堆积在底部，显得崎岖又丑陋。

　　沈青烛拿起那蜡烛，迅速将它扔进柜子里，才笑着对郑微道：“你回来啦！”

　　她等了好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