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尘名册》不觉雀栖

5、虚实抉择

　　周围空无一人、居民门户紧闭，陈说掏出救生绳系在腰上，简单活动准备下水捞人。
　　白玉平安扣仍然挂在脖颈上，藏在贴身棉麻布料之下。
　　入水，陈说靠救生绳借力，将将抓住姑娘，大浪扑来将二人按下水面。
　　陈说迅速调整呼吸奋力向上游去，等到浮出水面，骤然变空的手心使他一惊。
　　他站在瓢泼大雨中，身后传来老杂货铺老板的催促。
　　“年轻人发什么呆？雨这么大也不懂得躲一躲。”
　　陈说在雨里狂奔向道观，急促的呼吸融化在雨点声里，一想到任何耽搁都可能导致江中姑娘遇害，陈说手心不断渗出冷汗。
　　“回来了?”薛小缘向他打招呼。
　　“小缘，能不能帮我找一个结界？”
　　片刻无言。
　　“好，我明白了。”
　　“但提醒一下，执念结界不过是幻象，值得么？”
　　“我也不太清楚。”陈说如实回答。
　　“只是，那份痛苦不像是虚拟的。”
　　他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缘老板。”
　　“那就如你所愿。”
　　陈说感到胸前的白玉扣徒然发烫，一阵天旋地转。
　　微微清醒，江流裹挟着寒意重新将陈说束缚住。他强撑住一口气游向岸边。
　　水珠沿着陈说的湿润碎发流下，衬得他肤色十分白皙。不过身边姑娘面色甚至更加苍白，缺少生人应有的红润。
　　陈说就这样闭着眼躺在岸边平复呼吸，不知不觉间陷入迷糊。
　　“还有力气么？”
　　陈说闻声猛然睁眼，桃红身影映入眼帘。
　　“在执念里打瞌睡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薛小缘把姑娘扶起。
　　陈说这才看清姑娘的装束——头戴斗笠，脚踩高履，一身青衣。就像狂风暴雨席卷摧残过的细柳。
　　姑娘呛咳了几声，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向道谢，向二人介绍了自己。
　　她名叫柳依依，柳庄某大户人家的管家出身，原本没有姓氏，但大少爷与依依青梅竹马、关系密切，闹着父母给了依依一个姓氏。
　　柳家的老爷和大夫人疼爱长子，又看依依生得标致怜人，便也默许了大少爷的做法，但只当是孩童的玩闹。
　　毕竟，人生大事还应讲究门当户对。
　　依依颤巍巍站起身来，在四周的雾霭中，剪影同道旁柳树融为一体。
　　天真烂漫的时光并不长久，柳家大少爷行成年礼后没两年，亲事就被提上日程，对方同样出身商贾世家。
　　杨惜是杨家独女，千金小姐亭亭玉立、气质淑雅，是杨家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杨柳二家可谓是木门对木门。
　　双方家长都很满意亲事，除了柳青自己，他从未见过杨惜本人，对她的了解只停留在他人的对话里。
　　柳青自知单靠自己难以忤逆家族的任务，也不想对方小姐被联姻束缚，从此耽误前程。他心早另有所属。
　　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亲情有时并不纯粹，他不知道父母对自己的偏爱有多少衍生自对振兴家族企业的期待，也不知道逢年过节收到的祝贺有多少是阿谀奉承，又有多少出自真心实意。哪怕在团圆的饭桌上，周围无数双眼睛也正虎视眈眈，目光化作利刃，渴望割下一块血淋淋的利益蛋糕。
　　除了以家仆自称的依依。周旋于纸醉金迷的疲惫以外，无论何时，柳青都能毫无保留地坠入依依不掺杂任何利益诉求的清澈目光中。
　　风筝，拼贴画，银针素线，睡前故事，柳叶在风中的沙沙响声，这是柳青和依依共同的回忆。
　　明白柳青态度，柳老爷提议送走依依，早日安排杨柳两家年轻人见面，抓住拓展业务时机。大夫人未置一词，她自知在此事上没有话语权。
　　不知是哪位保姆走漏了风声，柳老爷的计划泄露。
　　柳青是长子，不过众多弟弟妹妹和其他亲戚中并不乏有能力有手段者，严格来讲，经营家族并不缺他一人。
　　在一个暴雨夜，柳青换上了车夫的装束，带着毫不知情的依依逃离了柳家大宅。黑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天空不时拍下一两道闪电，漆黑的路暂时有了方向。
　　二人赶到一处村庄时早已筋疲力竭，只盼尽快找到歇脚处。
　　造化弄人，听见村民大呼洪水到来，依依被推上岸，望见水中车夫装束的人艰难的一个回眸。这是她见柳青的最后一面。
　　依依的视线被大雨冲得模糊一片，周围是呼救的嘈杂，余光中是一座白桥。
　　“村民们打捞了很久都不见柳少爷的踪影，只找到了一段缠在江边残枝上的绷带。”
　　“我每年都会在黄梅季来到柳庄，回到白桥边。我能感受到少爷正在这儿等我，但我找不到他。”
　　“如果我说，我们能帮你找到呢？”陈说跟薛小缘对视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们会帮你找出当年的洪水究竟卷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提要里化用了张爱玲的“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