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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百年前:失踪的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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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的病房平时除了医护、警官进出,基本再不会有别人,如此难勉孤寂,只得与书为伴。
这天中午,莫里斯站在窗边遥望远处,放松双眼,楼下忽然跑来一个少年,边叫着“先生”,边向他挥手。
莫里斯和善地和他招了招手,少年见他看到了自己,赶忙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工整的信纸,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摇晃。确认莫里斯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后,少年弯腰在脚边拾起一个大小正合适的石头,摊开信纸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石头。
“接住。”
少年靠近医院楼,仰头观测距离,然后尽力垂直地向上抛,躲开,避免被砸中后。
莫里斯因为提前伸出手预备着,一下子就接住了那块小石头。
他把小石头捏在另一只手中,然后用指尖轻触唇下的位置,对楼下的少年作出类似于飞吻的动作,口中念着“谢谢”。
少年跑开了,莫里斯看着手心里的纸团,不必打开便能猜到这是谁叫少年送来的。
他坐回床边,取出小石头放在桌上,一丝不苟地抹平信纸上的褶皱,熟悉的笔迹给予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亲爱的伯恩:
见字如晤
我写这封短信的原因,是想告诉你三件事。首先,我感到很抱歉,我接触不到更多有关案件的线索,似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请你不要怪我。
其次,我要回学校继续我的学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与你见面。
最后一件事,我去过普兰德文了,班里的孩子们都很好,他们很想你。
祝:
早日康复
你的朋友
杨徵
1917年8月14日
“学业确实不能够耽搁的。”莫里斯把手中的信纸按照原本的折痕恢复原样,收藏在他最爱不释手的那本书中。
当晚,杨徵在卧室里收拾行李,不同于往日的是,杨维安没有在她身边千叮万嘱。
第二天清晨,当杨徵独自把行李搬下楼梯的时候,正好撞见杨维安忘我地靠近挂镜欣赏自己的胡子,这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棕调西服搭配同色系领带,显而易见的,他还精心打理过他的头发。
“叔父这是打算送我去学校?”
“不,我是要陪我女儿去参加她朋友的婚礼,她母亲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
“叔父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杨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没听杨维安提起过他的夫人和孩子。
“斯塔莫斯是我挚友的孩子,我是她的教父。”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自从莱恩死后,她们回了意大利,快有五年没见了。”
“莱恩是指莱恩.布什先生吗?”
“你怎么认得他?”杨维安很诧异,他从来没有和杨徵提起过他的名字。
“书房里有本关于地理的书,封里的右下角写着这个名字。”杨徵回答。
“好了,不说了,我差不多该出门了,你也别迟到。”
莱恩.布什,也就是L.B,杨徵左思右想,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的缩写。
两人在家门口分别,杨徵依然不肯放弃思索那个名字,直到学校门口。
不过,在踏入寝室门看到许久未见的室友们的那一刻,名字的事顿时被杨徵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们都很担心杨徵,特别是赛茜,她特意嘱咐她,在坏人没有抓到之前千万不要单独行动,有什么事可以叫她一起。
“前天还有警官来学校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们是来找艾伯特教授的。”
“为什么找他?”
在温书的人合上书,打扫的人放下手中的湿抹布,在床上小憩的人也撑起身体,几个姑娘对这个话题兴致充沛。
“似乎是关于那个案子,我听同系的师姐说的,徵,你知道吗?”
杨徵一听是和案子有关,直接放下叠了一半的衣服凑上来问:“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那个知道些细节的姑娘说:“好像是怀疑和艾伯特先生有关,还提到了艾伯特先生早逝的女儿。”
姑娘们惊讶地张大了嘴,作为教授的学生,要不是他本人在某次文学赏析课上无意中提起他那因意外死去的小女儿,大家都不会知道原来教授还遭遇过如此悲剧。
杨徵才意识到确有此事,当时,教授在中途离开课堂整理情绪,她对此印象深刻。
杨徵好奇,那位不幸的小女孩儿因何而死,她的死又和这个案件有什么关联呢?
触人伤痛可不是什么好事,星期四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杨徵站在艾伯特先生的办公室门口徘徊不定,在旁人眼里,她也许已被看作了犯错的学生。
教授那日的神情,杨徵压根儿不敢回想,谁也料不到,使他难以压抑情绪的东西只不过是“女儿”这两个字,这甚至只是他个人对于文章中的一个角色的称呼。
无奈,可能“女儿”对于他来说,终究是蕴含了太多的情感,或许他是由文章里的小姑娘联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说:“我的露露和她一样,也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要是没有那场意外,她也该是个成人了。”
即使只是一句喃喃自语,也因为教室里很安静的缘故,被前排的学生听的一清二楚,最终一传十,十传百。
记得剩下的半节课,艾伯特先生没再以“某某的女儿”称呼文章里主人公的孩子,而是直呼其名,大概这样能让他觉得好受些。
忽然,杨徵的发丝感到一股气流,她抬起头,正好与手拿教案的艾伯特先生对视。
“教授好!”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艾伯特先生问,“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
杨徵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紧咬着下唇,目光不敢在艾伯特身上停留。
“哦对了,我记得你,你在我的课堂上一直都很认真的,不过...”艾伯特先生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其中隐藏着复杂的心绪。
“不过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是的教授,我请假了。”杨徵接下这句话。
杨徵发觉艾伯特先生的神色很古怪,貌似是着急离开,可又没有实际迈开脚步,像是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其实,我是想向教授您请教一下我落下的功课,不知道教授什么时候方便?”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艾伯特蜷缩在暗处的五指终于放松下来,“晚餐之后,你可以来办公室找我,现在,我该先去上课了,晚些再见。”
“教授再见。”
杨徵躬身退向一边,待艾伯特先生走远,她提起侧裙摆,直奔教学楼南侧的公共电话亭。
那间黑色的电话亭里晃动着蓝色的身影,杨徵按下几个按钮,拨通警署的电话。
“麻烦帮我联系贝尔纳警官,我有事找他,我叫杨徵。”
几分钟之后,听筒中传来急促的脚步以及两个男人细碎而短暂的交谈。
“杨小姐,我是马赞.贝尔纳,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关于艾伯特先生女儿的意外。”杨徵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与案件相关的事,我不方便透露,请你理解。”
“若我们交为朋友,请就当是向我讲述一个故事,无关什么案件。”
贝尔纳纠结片刻,妥协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出于私心,他向杨徵透露了他从伯瓦努警官那里听到的意外的全过程。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层关系。”杨徵自言自语,正想挂断电话,贝尔纳连忙阻止。
“还有一件事,拉尔森太太回家了,因为刚好有警署的同事在她家里,所以,她已经知道莫里斯先生的事了。”
“她还好吗?”
“震惊必然是有的,但她还算是淡定,只拜托我们能尽快破案。”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客气,我和你说的,别让帕德里克知道。”
“明白。”
通话结束,杨徵赶回寝室,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信息。
晚餐前的最后一节课,老师延了会儿堂,杨徵匆匆结束用餐后,捧着课本走向艾伯特办公室所在的那幢楼的方向,两楼之间的空旷处被不同专业的年轻人占据,有的结伴散步,有的坐在长椅上看书,还有一群人聚集在那棵山毛榉树下。
杨徵穿过他们中间,隐约听见从那棵树下穿来音乐的声音,她朝那个方向望去,从人与人的缝隙里,她看见一个身前背着手风琴的男人,他的身体随着那架棕色乐器的旋律轻轻摇曳,风箱像是旧时书生手中的折扇,闭合与拉伸间,毫不吝啬地将宏大且丰富的音色呈现给空地上的所有听众。
学校钟楼上的钟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此时正好发出沉重的声音,这恰好是在提醒杨徵,她的时间不多了,艾伯特先生应该正在办公室等她。
她绕上楼梯,找到那间房,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教授,我来晚了。”
艾伯特摘下眼镜,把手中的工作挪到一旁,示意杨徵坐下。
而杨徵坐下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艾伯特先生桌上摆放的相框里是他的家人,相片里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的多了,对比过去,他现在发型也做了改变。
以防被艾伯特先生注意,杨徵迅速收回视线,在她打开课本后,两人即刻展开教学。
与此同时,刑侦人员经过多次深入现场侦查后,于八月十四日下午,在菲儿小姐卧室床下的隔板内,发现了几封没有信封的信纸,署名是菲儿小姐自己,而这些信是写给她弟弟的。
“这些信貌似没有寄出去,写了却不送出去,这算什么事?”
“可能她不知道对方的住址。”
“对了!”贝尔纳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动静,“我们怎么没去把他找来,他一定知道更多的事啊,该死,我居然一直没想起来。”
“他?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帕德里克,你从一开始就断定案件与他无关,现在又在否认,难不成你在袒护他?”
伯瓦努一言不发地拨开贝尔纳的身体,从他身后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他把相册放在桌上摊开,翻出中页的五人合照,照片最右边的男孩子贝尔纳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他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板着张脸,没什么孩子气。
“这看着只有八九岁吧,你从小就这么不可爱吗?”
伯瓦努瞪了他一眼,自己的童年模样可不是案件的重点。
“这个人。”伯瓦努指出他身旁的那个脸颊有些凹陷,看起来营养不良的男孩,“他就是菲儿小姐的弟弟,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他...”
“砰!”贝尔纳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办公室里的其他几名警官和警员
贝尔纳压住嗓音,咬牙切齿道:“你疯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呢,出去,我们出去说。”
两人顶着不自然的表情逃出办公室,而同在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则是不明所以地目送他们离开。
贝尔纳单手挽住伯瓦努的胳膊一路跑到警署外头,伯瓦努被他拽得很不舒服,骂骂咧咧地让他住手,反而先被他给吼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包庇罪犯也是犯罪你又不是不知道,帕德里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什么脑筋?我什么时候说我包庇他了,我说他不可能犯罪,是因为他早就死了!”伯瓦努的气势瞬时盖过了贝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