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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起吹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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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康七年,坤宁宫,公主元皎和太子元哲陪着明昭用罢饭,一边一个拉着明昭撒娇,脆生生喊着母后,捶腿揉肩,逗明昭开心。明昭满眼慈爱看着自己一双儿女,温言叮嘱不许淘气,又让宫人精心照顾,便放二人自去玩耍。
殿中只剩任嬷嬷时,明昭问:“还是没消息?”任嬷嬷颔首。明昭转动手镯:“废物!让他再找,务必找到。”又问:“邹二郎那事办完了吗?”
任嬷嬷垂首禀告:“回娘娘,已是办妥。邹二郎养好伤,已送到那位身边。”
明昭一直疑惑李望悠缘何竟能逃过一劫,暗暗查访得知元亨身体有恙,难得子嗣,李家祖传医术可对症治疗,李氏一族只有李望悠精研此术,便有指婚之事。明昭儿女双全,后位已稳,回想王府五年屈辱,竟还是意难平。邹二郎侍卫做得好好的,偏偏明昭让人将邹二郎阉了送给李望悠。
出了一口恶气,明昭又对任嬷嬷道:“给明闻传话,明闲一个妾生子都金榜题名了,他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元哲怎么指望他?”话音刚落,便听宫娥来报:“娘娘,宁国公夫人求见。”
母亲每次来,都会向明昭倒苦水,一些家长里短,别人家主妇能忍的事情,宁国公夫人偏偏不肯忍。自己的亲娘,又不得不见,心中叹气,口中却道:“快请进来。”
任惠进殿,见礼毕,明昭遣散宫人,只留任嬷嬷在侧伺候。果然任惠老调重弹,开始抱怨:“娘娘啊,明闲如今高中,崔芳那贱人越发不将我放到眼里,整日价作妖装病,不肯到我跟前伺候。你那没良心的父亲,护她护得却紧,遣医送药,嘘寒问暖,他何曾如此待我!”一边说着,一边留下泪来。
明昭实在厌烦透顶。母亲怕得罪父亲,不敢对崔芳母子下狠手,却又做不来大度贤惠,终日自我煎熬,时不时到自己面前哭诉。明昭问道:“母亲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任惠思索着说道:“娘娘能不能让明闲出京为官?”
明昭气急反笑:“母亲,您可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任惠便不说话了,明昭不愿母亲生气,便缓和着问:“他去哪里为官有什么干系?”
任惠抬起头,眼神透着决绝:“他离京了,那崔芳还有什么依仗?这么多年的气,总得让我出了。”又压低声音道:“那越地是个不祥之地,七八年前你远房堂舅舅一家惨死任上,至今还未查明缘由,更未抓获凶手,只传言是什么日月宫做的。如今听说又在闹海盗,不如让明闲去越地为官,老天保佑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父亲便断了其他念想也是好的。”
明昭问道:“什么日月宫?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娘娘,您那时有孕待产,那种事谁敢说给您听。”任惠饮一口茶,将任知府一家的凄惨遭遇说给明昭听,又道:“你那舅舅为官清廉,不知是得罪了哪路恶人,一家子惨死任上。虽说百姓都念他的好,可怜他爹娘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终日哀伤不已。他那兄弟却是说些阴阳怪话,嫌弃他知府十载,竟未留下多少钱财。所以这兄弟姐妹也不是一般亲近的,你大哥和你一母同胞,自当比他人亲厚。”
明昭已经无心再听母亲絮叨,她心念急转,想着明闻这些年偷偷摸摸到日月宫寻人,一无所获,不如借机劝皇上派人去围剿日月宫,许能一石三鸟,既可除了那孩子,又能让明闻有个正经差事,若是运筹得当,明闲到越地任职也说不得能办成。遂对任惠道:“母亲,我明白你的心思,也自有打算,还望母亲稍安勿躁。”
过了几日,明昭寻个由头在元亨面前说起自家堂舅舅小时待自己颇好,才知竟阖家遇害,实是可怜可叹。元亨感叹朝中无人可用,由着那海盗和日月宫作威作福,明昭便顺着话头提了提明闻、明闲。
元亨隔日便下旨,着明闻带人围剿日月宫;明闲任越地同知,协助知府缉捕海盗。
日月宫为邵家父女背了多年的锅,早已厌烦明闻暗中骚扰,忽闻朝廷下旨围剿,岳参便将宫中事务安排妥当,急急来京要说法。他也奇怪,不堂堂正正拜访,偏要夜探。在邵弓手底下吃过亏,便不去邵弓夫妇住处,而是径自来到邵览山床前。
岳参刚刚站定,便觉腰间一酸,登时动弹不得,不由心中大惧,自己在江湖中也数得上名号,今日竟是要栽大跟头。他惊惧之余,还在想着,自己已探明这间屋中除了那个哑巴丫头,就是床上的女娃娃,邵弓是绝不会离开童弦半步的,怎么还能有人无声无息摸到他身边?
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此时,邵览山翻身坐起,示意观棋解开岳参穴道,问道:“岳宫主夜闯民宅,似乎不太礼貌。”
七年前邵览山便觉得岳参脑子不够用,让那智广忽悠着甘愿引火上身,用冰焰经杀了明闻派出之人,救下自己,让日月宫深陷泥潭之中。其实岳参当时并不知道邵览山的身份,智广让他救人,他便救了,小娃娃又不用自己养。后来发现惹下麻烦,悔不当初,却也肯担当。然而明闻暗中查探是一回事,朝廷明旨围剿便是另一回事了。
岳参听见邵览山道破自己身份,颇觉讶异:“你认得我?”他想难道自己已是家喻户晓?
邵览山因着救命之恩,才让观棋手下留情,却是无心和他闲话家常,直接问:“你来有什么事?”
岳参顿时怨气冲天:“那明闻带兵围剿日月宫,皆是因着你爷儿俩。日月宫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自来不曾与朝廷为敌。我那边焦头烂额,你们倒在这里悠闲度日。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邵览山问道:“你待如何?”
岳参说:“你随我去,我把你交给明闻,让他退兵。”
邵览山奇道:“朝廷旨意很清楚,因着日月宫害死了任知府一家,才派兵围剿,与我何干?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岳宫主也不懂?”
岳参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说:“你劝劝你爹,让他向官府自首。”
邵览山让他不要打扰自己睡觉,自去寻邵弓。岳参挠挠头,不想承认技不如人,就随意说道:“我不便过去,万一惊扰了那疯婆娘,他不得......”话未说完,邵览山出手如电,扼住岳参喉咙。岳参直觉体内一霎如坠冰窟,一霎如焚烈火,血肉似乎要消融一般。他不想邵览山竟也练成冰焰经,且能收放自如,让人在生死之间随他心意转换。如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邵览山才松开岳参,接过观棋递来的帕子擦手。
岳参如一滩烂泥般跌倒在地,悲从中来,涕泪横流:“那冰焰经是我镇宫之宝,我这个宫主只得练到八层,你们两个外人学了日月宫的绝技,却来对付我。你们怎能这样欺负人?我要去问问智广老和尚是何道理?”
邵览山淡淡道:“你刚才失言了,今后不要再犯。”
岳参点点头,心想那女人以前坎坷,如今好命,夫君孩子都护着。可谁又护着自己呢?对内他威信不足,以致矛盾重重;外有朝廷围剿,他无计退敌。想到这里,岳参道:“这个宫主我不当了,你既然已经练成冰焰经,不如你来当。”他倒也不是临阵撂挑子,而是明白自己确实无力化解危机,更不想毁了日月宫数百年基业。刚才也领教了邵览山的功夫,自己远远不及,再想到她的来历,日月宫若交给她,兴许能荣光再现。
岳参终究是救过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走投无路,邵览山让岳参起来,问道:“姓任的死于七年前,元亨为何如今才下旨?”岳参也不明白,心道许是那任知府的鬼魂给皇帝托梦了。又听邵览山道:“出兵围剿,为何下明旨?”岳参一愣:“皇帝莫不是个傻子?我得到消息后让人都散开了,他围剿个屁!”
邵览山看了岳参一眼,岳参猛然想起皇帝是邵览山的亲爹,已是准备受死,便听邵览山问:“日月宫除了冰焰经,还有什么宝贝?”
岳参看看邵览山,嗫嚅着:“当了宫主,才能知道。”
邵览山一笑:“我无需知道,但我想元亨应该有所耳闻,并且想要这个宝贝。明闻只是个幌子,那个副统领才是元亨的心腹,你私下找到他,将宝贝献出去,他自会退兵。”
岳参连连摆手,急道:“献不得献不得,日月宫不能毁在我手中。”他看着邵览山,心中权衡一番,接着说:“当年我抱着你时,你不哭不闹,我便知你是个有大造化的。原是要带你回日月宫精心养育的,智广和尚却要将你送来邵家。如今看你确实志向高远,既要做大事,便离不得银钱。不瞒你说,日月宫略微有些积蓄,宫中诸人倒也堪用,你做了宫主,便可助你一臂之力!”
那天救下邵览山时,岳参觉得自己像抱了一个烫手山芋,转瞬就丢给了智广。因着是女娃娃,不便带去少林寺,智广提议岳参带回日月宫抚养,也算是功德一件。岳参连连摆手拒绝,无论如何不肯答应,智广便将邵览山送回了山窝沟,并赐名览山。今日他为了引诱邵览山,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竟是毫不脸红。
邵览山不屑戳穿他,也不在意日月宫的助力,她更乐意自己培养班底。她对岳参道:“你若不想就此起事,就破财消灾。”岳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皇帝怕是另有所图。日月宫中除了冰焰经,还有一物,据说得之可保皇祚永续。”
邵览山嗤笑:“日月宫既然无意谋反,这个东西留着就是祸害,不如拱手相送。十年之内,大夏必亡,岳宫主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