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孩子》热烈73

3、极度天真

　　她有两个发小，三人相伴，孤单便被友情的温暖所淹没。

　　她的童年多亏了两个发小，因此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四五岁时的她，总是独自蹲在地上玩泥巴，显得有些孤单。每次听到有新娘子路过家门口，她定会跑上前去凑热闹。望着村里成婚的新娘身着艳丽的红喜服，头戴红花，盘着精美的发髻，她满心羡慕。心底悄悄幻想自己长大后遇到意中人，也要这般头戴红花，身着红喜服步入婚姻殿堂。她一个人的时候总爱在脑子里飞到无边无际，全是美好。

　　离镇上需半个小时的路程，每逢奶奶赶集市卖菜，总会顺路去学校看望她，精心准备的新鲜蔬菜被奶奶细心装盒，只为给她改善伙食。

　　从家里带去学校的多是咸菜，虽说她喜欢吃咸菜，但日复一日的吃一种口味，也难免心生腻意。奶奶会将黄豆加盐烘干炒熟，或是把辣椒与米面混合，加盐翻炒。这般花样频出，好歹能让她的胃口稍好一点。

　　这些腌制的菜肴虽能长久保存且不易变质，可营养终究有限。好在奶奶时常拿腊肉熬油来炒咸菜，炒出的咸菜色泽油亮、香气扑鼻，也算是增添了几分营养。她始终记得，在寝室的十多个同学里，就数自己带的菜品类丰富，不少同学都渴望与她交换品尝，然而那时的她却早已吃腻了自家的菜。

　　她吃腻了奶奶用大块腊肉烹制得油光发亮的菜肴，反倒偶尔偏爱那少油且干巴巴的咸菜。她瞒着奶奶，与邻家女孩心照不宣地互换两家的咸菜。这个女孩便是她的第二个发小吴势。

　　奶奶曾试图阻拦她与家境稍显拮据的邻居交朋友。可小孩子的友谊单纯而炽热，她喜欢这个个性柔弱、凡事好商量且说话实在的吴势。

　　在这乡下农村，大多数家庭都较为贫困，然而那细微的贫富差距，却也能引发人们内心自傲与自尊的纠葛。富一些的人往往昂首挺胸，穷一些的人大多压弯了肩膀，但也有例外，就像总是遭人嘲笑、半脸布满疤痕的黄芬，她家境贫困，可脊梁挺直。如果黄芬跟她住得近一点，或者黄芬也还在读书的话，她想她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她结识的第一个发小是张小凤，那是在奶奶闲聊八卦时的机缘。奶奶与张小凤的妈妈相遇，便会你一言我一语地滔滔不绝，就在奶奶说个不停之际，她认识了站在大人身旁的张小凤。

　　两个家庭的劳动力相差无几，交流起来也颇为投机，家长里短的琐事上彼此帮衬。

　　张小凤的妈妈堪称全村八卦的能手，想象力丰富至极，总能把村里平淡的日子描绘得有声有色。张小凤的父亲主意颇多，看似热心公道，实则帮忙有限，还出了不少馊点子，奇怪的是这些主意竟能得到他人认同。

　　她和张小凤皆个性刚强，张小凤更为机灵活泼，而她则脾气执拗、一板一眼。

　　她每每吃亏就回家生闷气，奶奶常常从中调和，只为让她能有个玩伴。张小凤喜欢与这个略显笨拙的朋友相处，她记仇的时间不长，在奶奶的劝说下，她和张小凤成了时常争吵却又能迅速和好的伙伴。

　　她与张小凤的友谊也经历过一次危机，她们本来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村上学校路途远，下午两点才放学，奶奶给她装了方便面路上吃，每天与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们分享着零食就走回来了。可不久被学校附近的同学发现便经常抢她们的零食。刚上一年级的她们，上学路上得花一个小时，张小凤妈妈交代张小凤与表姐一起走，免得同学被欺负。

　　可张小凤安全了，她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张小凤的表姐比她们大一岁，经常跟两个男孩子一起走，这下加上张小凤与她，她便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表姐指使张小凤拿石头打她，张小凤不说话，她疑惑不敢相信的看着最好的朋友，真的弯腰捡起了石头看向她。她惊愕，但本能反应就往前面跑，跑步她有些天赋，很快与后面的四个人拉开距离。这时，张小凤拿着石头追她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的哇哇叫，听着后面是最好的朋友传来的哭声，她停住了脚步。

　　她担心的回头看最好的朋友趴在地上仰起脸，被地上的碎石头伤得满脸是血和泥，嘴里也留着血和口水。她有些担心小凤，她也不敢往回走，她呆呆望着小凤的情况，可下一幕让她更意外的为自己担忧起来。

　　看见另外那三个人扶起了小凤，小凤还是哇哇哭，他们瞪着她，嘴里却变成是她把张小凤推倒摔成这样。他们愤然的说着要告诉张小凤妈妈，要去她家里找麻烦，她完了。她把眼光移向她最好的朋友，可小凤的眼神拒绝了跟她交流，往下一撇继续哭嚎着。

　　她也不跑了，后面四个人也不追了。她担心张小凤妈妈来家里，担心责骂，担心放学路上……担心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怎么办。未知的恐惧，六岁的她天都要塌了，一个人穿过郁郁葱葱的丛林，落寞的往家里走。挖地的余秀英立着锄头看着孙女一脸木木呆呆的垂着脑袋。

　　“你咋了！出什么事了？”

　　她一个激灵的抬起头，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奶奶不相信自己怎么办？看着奶奶望着她疑惑的眼光，她还是咬着牙说了原委，她等待着奶奶的质疑与责骂，可都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明天你给小凤带一包方便面去照常等她一起上学，顺便与你婶婶说清楚怎么回事就好了。”

　　她没想到奶奶相信自己，突然青天白日，奶奶就是她的天。一下午张小凤妈妈也没来家里找麻烦，第二天一早她迈着沉稳的步子到婶婶面前解释清楚。张小凤正低着头，张小凤妈妈指着张小凤骂得狗血淋头，不是骂她打人不对，只是骂了她回家撒谎。

　　她与张小凤向往常一样走着，还把方便面递给了这个已经不是最好的朋友，这只是遵照奶奶的嘱咐。她一个人也可以面对那些抢零食的同学，堵她路的同学，向她扔石头的同学她也敢虚张声势的把石头扔回去。

　　奶奶说不能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自己。她有奶奶这片天，所以她转学了。

　　镇上的小学没有强盗一样的同学，她收起了身上的刺，一个文静女孩的生活一片宁静。

　　她遇见了吴势，瘦小的身躯，干黄稀疏的头发，穿着被同学们嫌弃的解放胶鞋。如此的吴势常遭人欺凌，却从不懂得反抗，总是独自抹泪哭泣。好像折翼的天使落入凡间，哭诉着世间的罪恶与悲惨。

　　她认识吴势时才发现解放胶鞋这么好看，她如同喜欢解放胶鞋一般的喜欢吴势这个朋友。她见不得别人哭泣，一心想要守护这个可怜又无助的朋友。

　　她与张小凤不在一个学校不再一起上学，不习惯的那个人是张小凤，便偷偷逃学来找她。曾经最好的朋友站在校门外的栏杆处向她招手，半年未见了，她奔向她，两人隔着一道铁门相望。

　　然而小凤还是对她撒了谎，她一向如此有所保留。“我到你们学校上计算机课，上完就提前放学了，我等你下午一起回家。”

　　“好，中午放学我们到公园的塔子里玩，下午我们再一起回家。”

　　是，村上的同学每周一节计算机课需要到镇上的小学来见识电脑，她知道。现在中午都没放学，下午还有两节课，既然提前放学，她丝毫没有怀疑朋友的话，她一向相信她。

　　下午到了分叉路口，小凤告诉她要到她家里玩，她高兴极了。小凤挤出一丝笑容后，心里面却是担忧和害怕。

　　奶奶告诉她小凤逃学了一天，她不信；很快小凤的父亲寻来了，她信了，但没有想起来责怪。她将小凤藏在背篓里盖住，因害怕朋友挨打，眼看藏不住时，她拉着张小凤父亲哀求：“叔叔，您别打小凤，她下次不会了，她真的知道错了。”直到张小凤父亲点头应允，她才罢休。

　　其实她自己也不爱读书，小孩子哪个不爱贪玩呢？只是她没那逃学的胆量，逃学的念头从未在她脑海中出现过，她是个守规矩的孩子。

　　奶奶教导她要做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坏人会遭天谴。她来自特殊的家庭，总有人叮嘱她长大后要孝顺爷爷奶奶，毕竟爷爷奶奶养育她十分不易。她可以不卓越，但不能太糟糕，更不能不守规矩。只要坚守心中的善良，未来仿佛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等待着她去涉足……

　　曾经最好的朋友还是朋友，她有这两个朋友，三个人便一起长大，她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某个周天的下午，张小凤来到家里等她一起去上学。两人走到屋前的田坎上，看到吴势已在路边等候。走近一瞧，吴势低垂着头，正默默抹着眼泪，泪水已将脸庞浸湿，微风拂过，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她心疼地拉了拉吴势的手，问：“你怎么啦？”

　　吴势带着哭腔，抽抽搭搭地说道：“我爸说我成绩不好，不让我念书了……”

　　张小凤满脸疑惑地说：“那你怎么这会儿还背着书包在这儿呢？”

　　吴势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后回答：“我爷爷劝了我爸，又找来姑姑和姑父劝他让我继续读书。说我年纪这么小不读书啥也干不了，我爸这才不情愿地不再阻拦我去学校。”

　　说着说着，她哭得愈发伤心，抽噎着又冒出一句：“这周的零花钱，嗯，我爸，都没给我，嗯嗯……”她哽咽着，愈发觉得委屈。

　　她拉着张小凤商量：“咱们把零花钱分一些给她，好不好？”

　　张小凤点头同意，转身安慰吴势：“别哭了，我们一人给你一块钱就好啦。”

　　吴势感激地看着两个朋友，眼中泪光闪烁，可接过两块钱后，转而又面露担忧，不知下周是否还能与两个朋友一同上学。

　　她说：“你别哭了，以后好好学习，努力些就行啦。不懂的可以问我，期末考试成绩进步了，你爸就不会不让你读书了。”

　　吴势仿佛从泥潭中被拉出，微风轻拂，吹干了脸上的泪水，眼中不再有惊慌与无助。

　　三个人行走在原本幽静的黄泥公路上，落日余晖将一切都染成了金色，拉长了三个背着书包蹦跳的欢乐身影。

　　期末，她的语文成绩依旧刚刚及格，数学成绩意外地考了九十九分。吴势的数学成绩更是令人惊喜地考了九十六分，虽说语文未及格，但她父亲也不再提及不让她读书的话了。

　　暑假，炙热的风如她们赤诚的童心拂过这个贫瘠的小村庄。仅见过村里的瓦屋和学校那栋五层小楼房的三个小女孩，如同白纸般纯净，并肩坐在石头上畅想着未来……

　　她望着天边那片金黄的落日晚霞说：“咱们三个长大结婚有了自己的家，把房子挨着建在一起吧，你一座，我一座，她一座，一辈子都住一块儿，好不好？”

　　张小凤歪着头回应：“好呀，这样以后咱们就能天天互相串门，一起出门又一起回家。”

　　吴势转过头说：“没错，还能一起放牛，一起捡柴火，每天一起谈天说地，一辈子这样该多美妙啊。”

　　也许童年之所以美好，大概就是她们要的很简单，一点也不贪心吧。

　　她看着身边的两人说：“那我们结拜姐妹吧，往后我们就是亲人，相互照顾一辈子，永远都要在一起……”

　　三个人相视而笑，“以这一片山林为证，我魏金花，我张小凤，我吴势……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眼中的世界满是美好，却未曾知晓，不幸才是人生的常态，生活的真相往往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