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域》沄墨九

25、雾都暖意迷人眼（三）

　　余下的几位小厮看到此等情形，吓得面容惨白，连忙跪低求饶，哪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他们这些家奴都是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跟在主子身后作威作福惯了，今日听主子的命令过来把人“请”回去，哪曾想遇上了硬茬。

　　“求几位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被卖身到戚王府做了家奴，做什么事全听主子吩咐，身不由己啊”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下人哪能做的了主子的主。”

　　“大人饶命啊！”

　　放到往日，轩瑾听到这些求饶之语，兴许还能心存怜悯，稍作心软。但方才，他可是将这些人仗势欺人的嘴脸瞧了个明明白白。所谓身不由己，不过是巧言托辞，分明是习以为常地助纣为虐，平日里必定没少借着主子威风，为非作歹。做了恶狗如今还要再做反咬主子的恶狗。

　　“休想。”

　　“让他们走吧。”

　　轩瑾话音刚落，就听到身旁叶梵离的的话语，一脸不可置信：“阿姐，为何要放了他们。”

　　几人听到被放走，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尘域女子嫌恶的让开了道。

　　待人滚远后，叶梵离看着鼓着两边腮帮子的轩瑾，顿觉好笑：“往日里，你总说阿姐莫要害人了，怎么，阿姐做了回善人，你却是不满意了。”

　　“那些大多是气话，再说这能一样吗？这些人一看就是坏透了！”

　　轩瑾一双眼睛直白地盯着叶梵离。

　　初到尘域时，叶梵离做什么事情都不避着他，昏暗的密室里，他被迫站在一旁，看着他的阿姐优雅地摆弄着手中瓷瓶脸上却带着一抹残忍的笑，将泛着诡异色泽的毒药，逐一喂入那些女子的口中。
　　那些女子，起初还在苦苦哀求，然而当毒性发作，她们的面容瞬间扭曲，痛苦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密室，她们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冷汗如雨般滚落，原本娇艳的容颜变得狰狞可怖，却求不到那救命的解药。
　　他看到她上一秒还在叹息着一个小女孩的悲惨命运，那悲悯的模样仿佛真动了恻隐之心，可下一秒就无情地命人将那小女孩杀害。
　　她的声音冰冷如霜，仿佛夺走他人的生命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那小女孩惊恐的眼神，和她冷血无情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无数深夜里，他告诉自己，阿姐也是被逼的。

　　一桩桩一件件轩瑾脑海里回忆着叶梵离疯狂时的画面。

　　风刮起了发丝，叶梵离又拢了拢斗篷：“说怎不一样，做了奴才，他们的命运便由不得自己，不听主子的命令，那是要死的。”

　　轩瑾皱紧眉头，沉吟片刻却最终无从反驳。他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想着：是啊，自己又要忘了，这里并非那标榜人人平等的现世。即便在现世，又哪有真正的平等一说，这般想来，上天待他确实不薄。无论是在这乾元，还是在现世，他皆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有人护佑。这世间众生的孰是孰非，他又怎能有权利去评判？可即便如此，他仍不觉得那些家奴就是全然无辜的。

　　叶梵离看着轩瑾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禁噗哧笑出声来：“你且想想，即便他们能侥幸回去了，亦或是聪明一点直接逃离戚王府，也都未必能活下去。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脏几次自己的手，看着他们抱了希望，以为是逃得了一命，却最终还是躲不过被杀的命运，这难道不是更有趣么？”

　　“阿姐，莫要逗我了，你怎么会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浪费精力，阿姐即有自己的的打算，那我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天冷，先回客栈吧。”

　　叶梵离：“也好。”

　　许是逛夜街逛的太长时间的缘故，回到客栈时，轩瑾已经困到了上下四个眼皮在打架，没有心思再去琢磨他的好阿姐到底在想些什么，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他这会连洛霁澈都懒得想，打着哈欠往客房里去。

　　轩瑾他们入住的这间客栈名曰雾都客栈。

　　此客栈共有三层，一楼乃饮食之所，二楼三楼将一楼大厅四面环绕其中。

　　站在二楼三楼的廊道上俯瞰，一楼的全貌皆能尽收眼底。

　　同样，从一楼仰视，视线亦可直达二楼三楼的廊道。

　　三楼的廊道上，十几个貌美的女子站在一起，引得楼下吃酒住店的客人不住地频频仰头。
　　她们这群人今日进店时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方才又一同入店，亦是引来了诸多打量的目光，如今见她们已上了楼却不回房休息，探究好奇的闲客们自然又多了些。

　　“这群娘们长的真带劲儿啊。”

　　“长的都这么水灵，这是哪个大家族能养出来的。”

　　“若在下没猜错，那位披红斗篷的姑娘和姑娘身旁的锦衣公子应是这些姑娘的主子。”

　　“小公子长的唇红齿白的，想必那姑娘斗篷下的面容也不会差，可惜，裹的太严实了看不清啊。”

　　“我，我，她们来入店时，我刚好在跟掌柜的结算银钱，虽也没看清全貌，可长了那样一双眼睛，定是绝色。”

　　“什么这样那样的，女已悦己者为容，若真是好看何必做些遮掩，说不定是身旁的侍女太美了，做主子的怕被比下去哈哈哈哈。”

　　“非也非也！冷眸凝霜惊鸿影，媚色暗藏秋水瞳。”说看清叶梵离眼睛的作书生打扮，见有人反驳自己，当场吟了句诗。

　　“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绝色在旁，晚上搂着哪个娘们睡还得纠结一下不是”

　　“哈哈哈，看那公子的长相怕不是□□的那个。”

　　“小的可是听闻呐，这些人的来头着实不小。几位爷，您几位出门在外，说话还是收敛着些为好。倘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物，到时候怎么丢了性命的都不清楚哟。”一位店小二在掌柜的眼神示意下，忙不迭地去给正在说荤话的那一桌上的汉子添了茶。

　　“咳咳，我方才回来的路上看见这些姑娘在杀人，有人在喊戚王府的人你们也敢杀。”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好凶的哦”

　　“他娘的，这酒真难喝，哥几个，走了。”其中一汉子将一锭银子丢进桌边店小二的手中。

　　“小的谢谢几位爷的打赏。”店小二将几人送到门口。

　　客人未曾提及找钱之事，那自然是无需找零了。店小二立于那几人身后，脸上瞬间褪去了方才的谄媚讨好之态，鼻子里呼呼地喷出热气，似是憋着一股闷气。然而，待其转身朝着掌柜走去时，那脸上又顷刻间盛满了热忱，仿佛装有自动开关一般，这变脸之速，不过眨眼一瞬间。

　　“呦，这是一听是硬茬子，先跑了”

　　“不跑要没命的，戚王府的人都敢杀，杀这几个镖局的算啥！”

　　一楼堂里的谈论还在继续，不过到底是收敛了些。

　　楼上，叶梵离看着站在她门口一动不动面色纠结的众人淡淡开口：“雾都没有宵禁，雾都客栈又是雾都数一数二的客栈，是热闹了些，这些随口之言不必往心里去，夜深了回去睡吧。”

　　“主子，韵清、韵绒又开始发热了，怕是熬不过去了。”拂衣率先开了口。

　　尘域暗部算上未曾前来的叶笙，总计三十一人。于赤水河畔那一战，除却诺诺为其手刃，另有八位姐妹当场殒命。众人虽多多少少受了些皮肉之伤，但倒也无妨。然而，有五位姐妹伤势甚重，尤其是韵清与韵绒这两姐妹，五脏六腑皆受重创，韵清还断了一条胳膊。若非得覃公子的神药勉力吊着，怕是早已珠沉玉碎。

　　“既是如此，为何不送她们一程？这般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拂衣身旁异域风情的女子满面不满开口：“主子您身娇肉贵，自是不会懂得我们这些贱命之人，为了活下去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主子一句轻飘飘地送她们一程，可真是令奴寒心呐。”

　　“主子若真只把你放奴看，怎会容你这般目无尊卑。”拂衣怒斥那女子。

　　“我已经亲眼看着几位姐姐去了，而韵清韵绒两位姐姐，只要覃公子再……”

　　叶梵离打断她：“你可曾思量过，纵然保得她们性命无虞，然她们往后也只得日日卧于床榻，靠汤药苦汁过活。实难明了，你所谓的姐妹情深，究竟是在折辱她们，还是当真欲让她们存活于世？再说你凭什么以为我必须要为了你们去求公子覃。”

　　说完便推开房门，将一众人关在了屋外。

　　月曦将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色瞧入眼底：“随我去看看。”

　　见无人挪步，又说：“人多眼杂，站在这里说这些总归是不好，我会些医术可去瞧瞧，是死是活总要她们自己做决定，不是吗”

　　众人听言才跟着走了。

　　轩瑾的房间就在叶梵离的隔壁，豆子是随轩瑾进了房间，此刻二人齐齐站在门口，方才外边的对话，他们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耳里。

　　别说是屋外，就是楼下的嘈杂轩瑾都能听的见，睡惯了安静的皇宫，船上他又昏昏沉沉的，如今再大的困意还是抵不过对市井喧嚣的不习惯。

　　“公子，你说她们是想死还是想活啊。”

　　“我怎么晓得。”

　　轩瑾打着哈欠，慢悠悠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