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欲》沄墨九

23、雾都暖意迷人眼（一）

　　夜色如墨，却被长街上的灯火生生撕开了一道绚烂的口子，宛如璀璨星河落于人间。

　　人群熙攘，摩肩擦踵，似潮水般涌动不息。街边的楼阁屋宇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在光影中勾勒出神秘的轮廓。

　　“糖葫芦嘞，卖又甜又大的糖葫芦嘞！”街道两旁小贩嘴里不停地吆喝着，香气从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弥漫开来，叶梵离停在卖糖葫芦的小贩前，面色淡淡，只是脚步没有再挪动半分，月曦会意，掏出一两碎银递给小贩：“包上五串，分开包，不用找了。”

　　小贩咧开嘴应道：“好嘞！”

　　叶梵离抿了抿唇，接过月曦递来的糖葫芦，轻轻咬上一口，冰冰凉凉怪粘牙的。

　　豆子扯出一个无比灿烂地笑脸，两个小酒窝都深深地陷了下去，从月曦手中接过糖葫芦道了谢，迫不及待地将一根糖葫芦递给轩瑾：“公子，你快些尝尝，豆子听爷爷提起过，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啦。”

　　轩瑾回了豆子一个微笑，将糖葫芦拿进手里继续发呆。

　　豆子：“公子，你自从醒来后，似乎有些不同了。”

　　轩瑾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才跟着我几天，哪会了解我，既没有吃过糖葫芦，就快些吃吧。”

　　豆子挠了挠脑袋：“哦。”

　　落在后边的公子覃摇着刚从小摊那里买来的折扇：“边行边食，此乃有辱文雅之举。”

　　轩瑾：“你爱吃不吃！”随后又对月曦道：“神医不喜这凡间之物，这根便由豆子替他吃吧。”

　　月曦对其并无意见，随手将手里的两根都给了豆子，豆子接过喜不自胜，一口一个吃的好不乐呼。

　　公子覃无语：“本公子这几日到底是哪里触怒了轩公子？缘何轩公子同我讲话总这般夹枪带刺的。”

　　轩瑾冷哼：“本公子这条命还需神医吊着，怎敢对神医无理，神医莫不是多想了吧。”

　　公子覃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叶梵离道：“雾都之桃花酿，本公子已许久未曾饮得，此刻想念的紧，这便先行一步。”说完也不管叶梵离作何反应，便离开了。

　　嘴里正含着最后一颗糖葫芦的叶梵离：“……”是的挺不雅的。

　　轩瑾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叶梵离跟前，露出了几日鲜少有的灿烂笑容：“阿姐，慢点吃，还有。”还贴心的递出帕子。

　　叶梵离赧然说道：“这食物酸的牙疼，我只是有些饿了，并不喜欢吃，你若是不喜吃，便给你的侍从吧。”

　　轩瑾也不揭穿她，应了声好，指了指前方的馄饨摊子，同几人说道：“闻着挺香，尝一尝？”

　　叶梵离默不作声走上前落坐，轩瑾紧随其后，月曦与豆子自是无任何意见，也坐了过去。

　　“掌柜的，来四碗馄饨。”轩瑾喊道。

　　馄饨摊主应下，手中便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四人便吃上了热腾腾的馄饨，一口热汤入腹，轩瑾瞬感浑身舒畅。

　　五日之前的一场激斗，致使船上储备的食物有所损毁，且又新增了数名伤势严重的伤患亟待悉心照料，此外还多了十个黑衣人。

　　如此一来，众人在吃食方面便俭省了许多。虽说河中不乏鱼虾之类可供果腹，但河上刚历经一场鏖战，他觉着河里的那些鱼虾怕是皆食过尸肉、饮过血水，只要一念及此，便觉恶心难耐。

　　好在阿姐公子覃亦是这般想法。

　　公子覃更是近乎强硬，不允任何人钓河中鱼，总之在这件事情，他们三人意见出其的统一，然食物到底是紧缺了些。

　　毫不夸张地说，这些时日轩瑾就没吃过几口热饭，许是船上最不缺的食物便是雪莲了，他从往日的日日食用一份变成了一天三顿，公子覃是直接用内力将其碾碎喂给他的，好在雪莲没有什么怪味，最多让他嘴里淡出鸟味儿。

　　轩瑾想到公子覃在他的船厢内，当着他的面从衣袖里掏出的雪莲，更确切地说是变出来。

　　自从知道自己日日实用的水玉羮是雪莲，轩瑾对其有所了解。

　　千年雪莲，生于雪栾之巅，株形似仙，遗世独立。其瓣洁白，重重叠展，如玉盘晶莹，光泽脱俗。花心嫩黄蕊簇，若金焰燃于冰雪，增几分生机暖韵。茎干挺直坚韧，绒毛轻覆，似披柔纱。摇曳生香，清冷神秘，
　　实乃世间罕有之珍宝，因其珍稀无匹，故其保存之法甚为考究。

　　若以寒冰留存千年雪莲，必寻极寒之地所出之万年玄冰。此冰通体澄澈，寒气凛冽，雕琢为一方冰盒，内中打磨至光滑无瑕。

　　采下之千年雪莲，需以轻柔之天蚕丝织就锦帕轻裹，谨小慎微置入冰盒。玄冰极寒之气，可令其仿若仍生于雪山之巅，葆有初始之生机与灵性。
　　若要取出放置盒内，此盒必以千年阴沉木铸就。
　　阴沉木久经岁月沉淀，质地坚实，自带天然寒气。先制盒状，内壁嵌以薄如蝉翼之寒玉片，再铺一层由雪兔腹间至柔绒毛织成之绒垫。采得之千年雪莲，须于日落前迅疾置于绒垫之上，而后合盖。然后两个时辰内用之，否则便会失去珍贵药性，沦为凡物。

　　而他敢随阿姐出行，亦是因他上次昏迷之后，洛霁澈未再以强硬之态迫其饮下水玉羮，且告知于他，若不动用内力，尚可停上些许时日。否则，他又怎会不知轻重，拿自己之性命肆意玩笑。

　　这商船上压根就没有储存雪莲的条件，然而公子覃却能够拿出雪莲来。那雪莲之上的冰露还清晰可见，甚至多到用不完一般，就连重伤的几位尘域姑娘也都用上了。阿姐想必是早就知晓这些的，对此仿若一件稀疏平常之事，而在这房间里的三人之中，唯有他一人震惊不已，满心迟疑。

　　可他一个经历过穿越，体验过重生，记忆错乱，剧情改变，凭空多出几个人，如此种种，公子覃就算身上装了个空间又算得了什么，他有什么可震惊的。

　　在梦中的第一世，也就是他尚未于死后穿梭至现世的那一世。在遭受鞭笞直至濒死之际，他都从未听闻过公子覃与洛霁澈这二人，更勿论相见。而当他离世之后，其灵魂曾于乾元游离徘徊了一段时日，方才重生至现世。此间种种，皆在他的脑海中纷乱交错，真真假假，他已懒得分辨。

　　在船上的这几日，他出奇地平静。深思许久，他不执意追寻一个真相，唯愿过好当下，洛霁澈就算是一头猪，都只是他爱的人。

　　于今，诸般事宜皆不及填饱肚子来得要紧，轩瑾如此想着，亦是如此做的。只见其不惧滚烫，风卷残云般迅速吃完了馄饨。这小摊上的馄饨味道当真不错，轩瑾朝着馄饨摊主招了招手，喊道：“老板，再来一碗！”

　　叶梵离用帕子擦了嘴角，抬头看他：“莫要吃多了。”

　　轩瑾：“阿姐，我是真饿了！”

　　已食了两根糖葫芦的豆子，望着身前桌上那根裹得好好的、分毫未动的糖葫芦，还有那已然空空如也的馄饨碗，不禁陷入了纠结之中，怎么办，他也好想再来一碗，纠结一番过后到底还是拿起了最后一根糖葫芦，呜呜他可太喜欢吃糖葫芦了。

　　叶梵离望着轩瑾那发亮的双眼，终究还是应允了她前去。只是待会儿，恐怕她就吃不下旁的食物了。要知道，玄龙雾都的美食乃是其他地方所无法比拟的，而她上一次品尝到，也是在十年之前。

　　自船靠岸，一行人分批于雾都城安顿停当之后，乃是她提议逛一逛雾都城。

　　她被从水中救起未久便醒了过来，彼时公子覃已为轩瑾诊断过，言其并无大碍。既然公子覃未察轩瑾之异状，她亦未将昏迷前所见景象言明。但她终是放心不下，于深夜去探望轩瑾。轩瑾不知何时醒来的，正于船窗前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推门而入，轩瑾半分反应也无。

　　她走上前去，问他何时醒的，身体可有不适。

　　轩瑾眼神复杂地盯了她许久，却只是问她，阿姐，我们没有被抓吧。

　　她说没有。

　　轩瑾又问她，慕曜池呢？

　　许是轩瑾的眼睛太过专注，她没有对他说谎，如实告知了他，公子覃将他放了。

　　轩瑾重复了一句，放了啊。

　　而后她与轩瑾两人一同站了很久，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是豆子醒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许是此番之事令轩瑾受了惊吓，亦或是对公子覃放走慕曜池心怀不满，再者或许是瞧见公子覃自袖口取出雪莲时太过震惊，故而自醒来之后，于这船上的几日里，一直都是沉静发呆的状态，她便想着雾都夜晚的街景或许会打破这份平静。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只是看着同往日一般鲜活的轩瑾，她感觉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念及于此，叶梵离道：“若我未记错，前方有卖新奇物件的摊位，倘若觉得疲惫，便回客栈休憩。若想去瞧瞧，人多拥挤，切记不可过于沉迷与我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