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城者》舞二三

4、我希望它不要死

　　萧可从那人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一丝期待，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似乎只要要他点头那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他觉得这人是认真的。
　　但是他并没有想解剖人的兴趣。
　　远处，依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走到二人中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可说道:“牧狗人被感染了，但是他却死了。”
　　“什么？”依兰皱起眉。
　　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他走到牧狗人身旁蹲下身抬手摸上那人的脖子，感觉手上冰冷后这才确信，立刻转头看向旁边一样蹲着的人。
　　“你干的？”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牧羊人无语的笑了，“人家小朋友的话你当耳边风呢？”
　　萧可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他被忽视了。
　　思索了一下，萧可直接朝着车子那边走了过去，走到车前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坐哪一辆。
　　忽然，一旁的正在和陈燃交谈的长青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抬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萧可这才朝着那个车走了上去。
　　打开车门上了车后萧可就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那车子的隔音效果特别的好。
　　他透过看见车的窗户看见牧羊人似乎是和依兰争吵了起来，似乎吵的很厉害，连旁边的长青和陈燃都看了过去。
　　没一会儿，牧羊人不知道怎么夺过了依兰身上的佩刀直接朝着死的不能再死的牧狗人插了下去。
　　萧可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再看，连忙收回了视线。
　　这个人真的解剖了。
　　可怕了。
　　过了好几分钟，旁边的车门被打开，紧接着牧羊人和依兰纷纷从萧可左右两边上了车，但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脸色都很难看。
　　萧可被二人夹在中间都感觉有些不自在，他余光往旁边一瞥，身旁那人白皙的脸上还粘着血。
　　而没一会儿，长青和陈燃也上了车，坐在了车的前方，紧接着车晃动了一下开始动了起来。
　　那片旷野在箫可眼前跑点的飞快，没一刻消失在他的眼前，许久之后周围又是另一个景象。
　　枯黄的草木生长在地上，偶尔能看见几棵熙熙攘攘的树木。
　　这里是平原。
　　萧可逐渐产生一丝困倦，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意识逐渐变得比□□轻，向更高的地方飘去，萧可感觉像是飞了起来，看见了一处宽阔的地面。
　　无数的蓝色的液体聚集在一个大坑里，掀起的浪潮拍打在岸边的沙子上又退了回去，沙子变得湿润和沉重。
　　忽然，箫可听见两个声音在对话，沙狐的脑子很小容不下太多东西，所以那个声音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
　　“您……确…交给…嘛？”
　　“嗯。”
　　“谢谢您……对人……问一下……名字。”
　　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说了什么，但萧可不记得了，最后只听见四个字:“请善待它。”
　　忽然，箫可感觉自己心脏痛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就是在这个声音过后，他就这样被送了出去，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主人，那颗小小的心脏缺少了一块，再也无法填满。
　　等萧可再次恢复意识时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
　　此时夜幕已经消失，在第一抹阳光落到地面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座很大的城。
　　箫可稍微坐直了身子，车越往前开，他看见的就越多越清晰。
　　一扇方形的黑色铁门和黑色的墙壁链接在一起，比萧可在那破旧城市中见过的楼都要高，而在墙的最上面是许多弯弯绕绕的铁线，间隔两秒就会闪过一道光，似乎是电流。
　　墙上每隔着几米就有一个灰色的摄像头，监控着周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城门在基地有四个，东西南北，平时只有东边和西边的门是开着的，东边只进能进而西边只能出。
　　南边和北边的门属于应急用的，当发生特殊事件东西两道门都不能出去时，便会开启这两道门。
　　这里便是人类的第七基地。
　　忽然箫可微微睁大了眼睛。
　　窗外，一只长着巨大翅膀，头顶着两个大大眼睛的生物匆匆掠过，紧接着似乎是被枪打中，那异种直接被一枪爆头，落在了路上。
　　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口附近，紧接着前面的人喊了一声:“都下车吧。”
　　话语落下后，萧可身旁的二人沉默着同时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左右看了看打开的车门最后还是选了依兰的那边。
　　下车后，萧可好奇的打探着周围。
　　远处的大门口，数十个穿着制服的驻城官站在那里，其中最前方的是一个和长青穿着同款制服的年轻男人。
　　他那张帅气的脸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冷，给箫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长青和那个穿迷彩服的军人一起走了过去，走到面前时男人朝他抬起了一只手。
　　看见那个动作箫可忽然想起了牧羊人，他觉得接下来这个男人应该会说自己的名字了，因为当时牧羊人也是做了这个手势后就说了他的名字。
　　两秒过后，男人果然语气冷淡的说道：“人类第七基地驻城者，秦怀。”
　　长青抬起右手握了上去，说道：“人类第六基地驻城者，长青。”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一笑。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却在久别重逢后默契的玩起了互相自我介绍的游戏。
　　没一会儿，秦怀放开了手望向远处的一行人，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长青点了下头，紧接着转身招了一下手。
　　那些健康的驻城官立刻都走了过去，依兰推了一下牧羊人，然后在路过箫可身旁时拍了下他的肩膀，箫可知道这是在示意跟着他走过去。
　　在众人都走到门口时，秦怀突然开口道：“准备。”
　　话音落下，门口的一行驻城官纷纷掏出了腰间的手枪上膛对准了前方，更准确来说是对准了前方还站在原地的那群人。
　　箫可转身看去。
　　远处一众驻城官站的笔直，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一般眼神无比的坚毅。
　　同时他们还将手放在脑袋前方做着一个动作，甚至是那些老人妇孺或者是小孩，也都参差不齐的做着同样的动作。
　　箫可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些人的终点到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如此坦然的接受死亡。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一只手从身后遮住了箫可的眼睛，冰冷的手指贴在了肌肤上，他的视线瞬间被阻挡陷入一片黑暗。
　　那个人没有说话但箫可知道是谁，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余光看见那带着金色扣子的袖口。
　　一旁突然响起那个秦怀的声音：“开枪。”
　　声音响起的瞬间，萧可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他的面前传来一群声音齐声高喊，每个人的声音都无比的震撼和坚定。
　　“胜利属于人类！”
　　瞬间，数道枪响同时响起。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箫可根本来不及思考。
　　接连响起的枪声就像杂乱的雨滴，让人无法细数。
　　但箫可根本不用听清也不用去数。
　　他记得面前有三十二个人。
　　枪声彻底消失后，箫可眼前的那只手终于拿开，长青静静的从他身旁经过，但人走的太快，箫可都没看清那人的表情。
　　长青走到远处停下，站立在一具具尸体面前，忽然一道风将他身上那件墨色的披风吹的轻轻摇晃。
　　箫可一瞬间感觉面前这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过了许久，长青轻轻开口：“箫可，你先和他们走吧。”
　　箫可问道：“那你呢？”
　　长青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他抬了下右手似乎摸上了腰，是从那里拿了什么东西。
　　箫可的视线被披风遮挡没看见长青拿了什么，但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一个声音在心中对他说：“快，阻止他。”
　　在声音浮现的瞬间，箫可快速走了过去，拉住了那只手的袖子，看见在那抬起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箫可瞬间明白这人是打算做什么了。
　　他一抬起头视线就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阳光落在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更亮了，像是某位神明的目光，看上去仁慈又悲悯。
　　箫可觉得现在该说些什么，但却想不出一个字。
　　沈清给他讲的人类故事里没说过要如何安慰一个想死的人。
　　忽然长青轻轻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像是用尽全力全身力气一样，带着一丝沙哑和朦胧感。
　　他问:　“箫可，你说常青树会死在春天嘛？”
　　箫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答案是…会。”
　　长青抬起另一只手，拉开了箫可拽着袖子的那只手，认真说道：“植物依据环境因素和寿命影响，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死在冬天、百分之三十是在秋天、百分之五是在夏天、还有百分之五是在春天。”
　　“虽然机率很小，但常青树仍有死在春天的可能。如果它能选择自己死亡的时间，我想它一定会想死在一个温和的季节。”
　　“你觉得呢？”长青最后问他。
　　“我……”箫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根本没机会关注这些，也没人教过他。
　　长青沉默了一会，再次回头望向远处，抬起了那把枪。
　　箫可转身看了看远处的那个驻城者希望他能阻止长青，可是那男人只是眼神漠然的看着，依兰和周围的人也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似乎觉得这人的举动很正常。
　　可是箫可觉得这不正常。
　　如今人类都已经很少了，可现在一个没有被感染的人，一个驻城者要自杀，不应该没有人阻止。
　　回头看向身旁，长青正目视着远方，那把黑色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一根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忽然箫可的心脏抽痛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种感觉与箫可在研究所时那些研究员将奇怪的液体注入他身体的时候有些类似。
　　像是被无数同时根针扎在胸口，没有流血但是却止不住的疼痛。
　　但又有些不一样。
　　在刚刚那一瞬间，只是他的心跳快了几分，呼吸慢了几秒，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感觉。
　　箫可被那种奇怪的感觉搞得有些难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刻想到面前这个人会死。
　　他莫名的感觉有些想哭。
　　“可是……”箫可声音有些沮丧，“我希望它活着。”
　　他希望长青活着。
　　“哪怕它明天生命就到了尽头，可我还是希望它今天能活着。”
　　长青没有说话，几秒过后，一道极大的枪声在头顶响起。
　　箫可身子缩了一下，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枪响过后，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
　　箫可重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面前的人没有倒下，长青不知何时停下了即将开枪的手将那只枪重新举过头顶，他是朝着天空开了一枪。
　　过了两秒，长青放下手重新将枪放回了枪袋里，面色平静的低头看向了他。
　　“吓到你了吗？”
　　箫可点了点头。
　　“抱歉，我只是想送他们一程。”长青微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进去吧。”
　　萧可点了点头跟着长青重新回了门口，那个秦怀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长青，意味深长说道:“进去了，你就没机会了。”
　　长青朝他说道:“我一直都有机会。”
　　秦怀沉默了片刻，转身领着众人走进了那单黑色的城门。
　　萧可一走进去便看见门下面是一个很长的走廊，离完全进去基地还有着一段距离，走廊的灯光有些暗，看上去有些压抑。
　　在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萧可就觉得这个墙有些厚了。他感觉已经走了快有十几米了，而才到这个墙的一半。
　　忽然，萧可发现在前方的走廊左右两侧，各出现了一扇门。
　　紧接着前方的秦怀突然停了下来，那双黝黑的眼睛望向了他，声音冰冰的说道:“接下来就让这个小朋友自己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