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名为弱小的罪》卢非晚

21、活着就是保持愤怒

　　给昌南州送行的事情，何辰言劝她别想了，“人定了开学的时间说不准就是故意不想你们送他呢？”

　　“有这个可能。就是想想一个人离开故乡没个送行的朋友的心酸难过吧？”宋照星离开永朝的那个暑假就有好友特意给她办了个小小的送别会，就是ktv的一个迷你包，能挤下七个人也是老板大方。

　　“谢谢送我回家，汇演的事这周早餐都给你包了。”宋照星早早就让人停车，走回小区。
　　分了班之后，有许多事情他无从知晓，宋照星不是那种会主动提的人，当然问她也都会回应，可是这种越是紧握越是徒劳的无力感侵袭每一个夜晚。

　　就像今晚的第一波冷空气入侵金京。

　　不少学生感冒发烧，宋照星也不例外，一年了还没习惯九月就遇上降温的奇景。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

　　去食堂买早餐正好遇上从寝室楼下来的殷雨。

　　学校论坛上爆料最近的早餐都是从淮华小学那边运来的，据毕业了的学姐学长说是顶级的营养师搭配，有可能三年都碰不上一回，是淮华一定不能错过的体验之一。

　　宋照星对凑热闹没什么兴趣，但美食对她的吸引力还是有的。

　　“看起来你感冒好的差不多了，都有精神调侃我了？”殷雨最近参加全国的数学竞赛忙的见不着人。

　　宋照星嘿嘿一笑，挽上对方的手。

　　今天食堂里的人特别多，都是听说有特供的早餐才起的这么早。

　　正排着队，身后突然闹腾。

　　转头就能看到四个打扮的像是漫画里的人，校服不好好穿，身上叮呤当啷的挂着一堆的银饰，一副背后带着光的模样。但二次元状态来到三次元本就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周围的学生想笑不敢笑，各个都憋的脸红脖子粗。

　　殷雨先是看清了站在中心的人是何辰言，连忙摇晃还忙着买早点的宋照星，“星，大概他们会来找你。”

　　“什么？”宋照星没听清，拿了肉包子和豆浆回头就看到四位“尊者”站在她眼前，“班长，你朋友啊？”

　　“不，是你的朋友。何辰言你都认不出来了吗？”

　　校服左胸口处还好有校牌认证眼前三人的身份。

　　何辰言甩了甩有点遮眼的长发，“不是你说喜欢古惑仔的吗？不好看吗？”事情没有按照他之所想有点羞愤。

　　“还行吧，就是看不见眼睛。不过更好奇你们穿成这种东南亚毒枭的样子怎么能混进学校的门的？”宋照星看了眼旁边还在凹造型的张智初，大概三个人只有他乐在其中，“吴利也也能被你拉来当壮丁。赶紧把校服穿立正的！”

　　宋照星说完看了眼手表，“都这个点了，我要先回教室了。给你的早餐，在教导处的几个老师没发现之前赶快换回校服，不然要写检查了。”

　　仓促离开的身影。

　　在这一刻少年的情感懵懂又易碎，留给之后的是他拼不出一段完整流畅的记忆。

　　何辰言病恹恹地靠在课桌上，额头的头巾还没摘下，校服下摆松散的塞进下裤。

　　任教老师看到还以为真生病了，让人回家躺着休息。

　　“你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毕竟现在这只是出于你的想法，又不是她的。”吴利也从洗手间洗漱回来，实在是看不下去，“哥，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打听到这次捐款是王可颜帮照星捐的钱，也不能说是帮，是用劳动知识所得。”

　　听到这个消息，何辰言来了劲头。

　　“说清楚一点。”小声的打听事情的真伪。

　　吴利也作为九班语文课代表收作业到办公室时，看到陈风桌上的作文纸，上面的笔迹很眼熟，但落款是王可颜。他偷偷拍了一部分，回到班级对照着发现就是宋照星的习惯笔迹。

　　结合捐款名单，宋照星如此精打细算的人能捐三千这件事就够让他起疑心。

　　开学典礼照常举行。

　　车站，昌南州踌躇，踏上了离开金京的客车。

　　背包里有今早放在他家信箱里的一封信。是宋照星给来春雪想的主意，告别还是要留些遗憾再见才会有期待。

　　在南方生活惯了，宋照星太喜欢金京秋高气爽的午后。

　　永朝这个点起码还要再经历两三个台风，大约在冬季的时候就能感受秋末的爽快，只是来不及细细品味就直接进入深冬的寒冷。

　　这次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宋照星心也提到嗓子眼。

　　不负期待。

　　王可颜演讲表现的很好，出尽风头。校方还在今天宣布了王家为学校捐款百万的光辉事迹。

　　宋照星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王可颜幕后功臣之一。

　　何辰言在九班的队伍里一转头就能看见还在一脸骄傲的宋照星，他心里不爽快，眯了眯眼睛和前面站着的来春雪点头示意。

　　典礼结束之后，宋照星就被来春雪紧抱着扣留在操场。

　　宋照星看着围绕着自己的两人人。

　　“你们不回教室干嘛呢？”

　　“说！是不是和王可颜进行了不正当的交易。”来春雪最先发问。

　　宋照星知道私下和王可颜的事情全部暴露，“你们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吧。这叫各取所需，不然捐款的事我该怎么办？”

　　“笨蛋！我可以帮你啊。”何辰言抬手就是一拳砸在她的头上。

　　他的话让来春雪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拜托，可不可以不要学这样的腔调？听着想吐啊。”来春雪以为他还在学电影的台词，赶紧出言制止。

　　宋照星不喜欢欠人情。

　　这个主意是她认为最好的解决，用一种最有尊严的方式。

　　毕竟自尊心是她这样的穷人最昂贵的东西了。

　　当然她也明白他们为什么生气的原因，不单单是她去找王可颜而是他们作为朋友却不能第一个知道她难处的存在，王可颜这个曾经带头霸凌的人竟能发现她的窘迫。

　　这件事情也不是大事，宋照星双手拍在何辰言和来春雪的肩膀，“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骄傲啊！人嘛就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仇人搞得少少的。”

　　这话一出，他们也无法反驳，只说以后有事不要让朋友最后一个知道。

　　上了高二才发现一节课走神几分钟就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进度，这一两个月来，宋照星发现自己的生理期都因压力紊乱了。

　　终于熬到十月小长假，假期被缩减只有三天。

　　她本想好好睡上一整天，结果晚上回家收到何辰言的短信提醒，明天的纪念日汇演第一场不要忘记，早上来接她。

　　“天啊！睡眠也是奢侈品了吗！”

　　次日天公不作美，昨夜的秋雨未停。

　　生理钟比闹铃准时响。

　　宋照星的大脑潜意识觉得睡到六点是一件会让人愧疚的事。

　　慢悠悠的洗漱、吃早点、换衣服……看着衣柜里零散的几件衣服，才发现自从高中穿校服之后最近一次买新衣服是在四个月前的暑假，根本没有秋天穿的新衣。

　　眼看闹钟的时针正好停在数字七。

　　眼熟的车牌号已经听到楼下。

　　长征纪念音乐剧是金京话剧团给国家的一次献礼，就在中城区的大剧院里演出，一共开五场。

　　入场券一年前就开了预售的热线。

　　当时各大网站首页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订票的电话一直都在占线转态，所有人都在拿着号码牌等待。

　　最后万张票仓不到一周就全部售罄了。

　　“假的！”

　　“是的。两位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检票员摊开手，指向大厅散落在角落里几个人群，“他们也都和你们一样是受害者，都是在对照是不是同一个骗子，打算要联名报警。如果你们花了不少钱的话，这边建议赶快去报警。”

　　何辰言打电话联系吴利也。

　　这才知道他也是从同学手里买来的，几人追根溯源，发现到宋照星手里已经可以算是第十手了，金额不大最后无法立案，不过也好在金额不大。最后被警察同志留下上了一堂关于反诈的教育课。

　　两人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太阳有了西落的样子。

　　入了冬后，夜比日长。

　　“我好饿啊。”宋照星赶在何辰言开口道歉前打断气口。

　　何辰言愣了一下，随后轻笑，“想吃什么？”

　　“走，最近网上发现一家砂锅米线好像特好吃，陪我去吃，我请客。”

　　天气冷，吃现煮的面一口就能回温。

　　秋雨连绵，何辰言又聊起之前用文稿换捐款的事为什么会答应王可颜的条件，他以为两人是“仇人”才对。

　　“你们都恨我不争，其实我也一样。”宋照星无法像那些复仇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忽然换了个聪明脑子，借刀杀人一样的做法她想不到也做不出来。她就是个怂包，接下来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也只会是个怂包。

　　宋照星也承认自己现在看到王可颜的脸都牙痒痒。

　　但是一方面她又觉得无论王可颜过的多惨，她的生活也不会变得更好。

　　“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她退学。”何辰言平淡的语气，让人不觉得这是件狠毒的事。

　　“可别。”宋照星连忙拉住他按号码的手。

　　见人缓和，才开口笑说:“何辰言，你觉得世上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坏人。”

　　“那我们活到现在遇没遇到过好人。”

　　“……嗯。”

　　“那他们都遇上的是好人吗？”

　　宋照星柔声细语的一步一步劝告何辰言，毕竟能报复王可颜的只有像宋照星这样的受害者，而不是让曾经一丘之貉的何辰言以“正义”之名进行惩罚。

　　“不会。”

　　吃完晚饭，街道上霓虹灯闪烁。

　　天气一冷金京的夜生活更早的来临。

　　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漫长，突然号角声吹响，路灯此刻一盏一盏的亮起，像是撕破黑暗的光明。

　　“什么声音？”

　　“那个老人每年这个时间都来这个路口吹号角。”何辰言据自己的印象解答。

　　宋照星摇下车窗，是一位白发苍苍却身姿挺拔的老将，夜幕下看不见他的脸，但却清晰的感受着他几十年前保留在血液里的愤怒。

　　所有人都为老者停下脚步。

　　保持愤怒的活着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