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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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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烛火明灭,谢寒山面无表情地看着着短刀背侧浅浅的刻痕,是一个“十”字。
——上一次回溯时,他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谢寒山曾心有疑虑:若这一切不是一场梦,那他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被困在了原地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背后之人的用意却不知。
如此大费周章,却不为夺他性命,只让他一遍一遍地活。
若他身死……能否破局?
指腹抚过映着火光的寒刃,一抹殷红在指尖绽开。
敲门声让他悄然回神,挪开刀刃。
“三哥。”谢笙霖轻轻叩门。
“长姐让我来找你去前厅,二姐传了信,快要回来了。”
——
步入前厅,几人皆已入座。
坐在靠门处的谢时乐起身,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三哥,来这。”
“好。”
谢寒山同谢安序点头示意,依言落座。
一个手炉被递至身前,谢常煜立在谢寒山桌案前。“三哥,早春夜间尚冷,穿得单薄了些。”
谢寒山坐正身子,倒是没有客气,伸手接过,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手炉往怀里送了送。
“多谢五弟。”
谢时乐看看谢声和,又看看谢常煜,拖着座椅坐到谢寒山旁边摊开掌心。
“五哥,不能只给三哥,我也要,给我一个。”
弯了眉眼,谢常煜于侍从手中取过手炉,放置于谢时乐掌心。
“好,时乐也有。”
接触到谢声和探来的目光,谢时乐将手炉在手心转了一圈。
“时乐也有,是谁没有呀。”
谢声和与谢时乐年龄相仿,几乎是斗着嘴一起长大的,听她这意有所指的话,轻哼反驳。
“我又不冷,娇气鬼。”
谢时乐点头,把目光移到谢寒山身上。
“三哥,谢声和说你娇气。”
谢寒山按住一左一右两人的脑袋,皮笑肉不笑。
“好了你们俩,二姐回来之前出去打一架定输赢吧。”
最后每个人手里都抱了个手炉。
——
袖中传来的温热…不是手炉的热度。
是玉玦。
从淡淡暖意变得灼热起来,是有什么靠近了…
谢寒山不动声色将玉玦扣在手中。
“华庭。”
谢安序起身,面带着欣喜之色,众人也跟着起身。
“二姐。”
“二姐回来啦!让我抱抱。”
离门最近的谢时乐一个跨步挂在谢华庭身上。
谢华庭抬手轻拍谢时乐脊背,面上如冰雪消融。
“好了,我身上凉。”
谢时乐拥着谢华庭,看见她身后之人。
“唉?这个小公子是谁?”
把谢时乐从身上扒拉下来,谢华庭转身。
“泽兰,来。”
少年面容清俊,安静地走到谢华庭身边。
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
但手中玉玦在谢泽兰出现后反而只有冰凉的玉质感了。
“泽兰,这是你的三哥,谢寒山。”
谢华庭一一介绍过,只剩站在众人身后的谢寒山了。
谢寒山抚着手炉,微眯眼眸,笑意不明。
“泽兰,真是好名字。”
谢泽兰循声看向谢寒山,淡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低声唤道:“父亲。”
厅内一片死寂。
连谢寒山自己都没料到。
终于有人出声。
谢时乐连口中的点心都未咽下,面色复杂地开口:“所以上次三哥你说的情债是真的?”
还不如不出声。
谢安序微微拧眉:“泽兰是认错了吧。”
“寒山和泽兰相差不过几岁,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谢华庭低声笑着。
谢泽兰收回目光,神情重归于平静,低声开口:“抱歉,是我认错了。”
谢寒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无妨,不必介怀。”
浅灰色眼眸泛起波澜,谢笙霖若有所思:“如此有缘…”
谢安序安抚般轻拍谢泽兰的肩,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放轻声音:“以后就住在化凌山,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告诉我。”
“多谢…”,谢泽兰眸光闪烁,良久才将那陌生的称呼吐出:“长姐。”
——
夜色渐深,用过晚膳后众人说笑着散了场。
因着为谢泽兰安排的院落离谢寒山的院子最近,所以被二姐委派送他回去。
晚风骤起,虽不大,吹在面上却有凉意。
谢寒山持扇半掩面遮风,谢泽兰沉默地跟在他身侧。
哪怕是现在离得这样近,玉玦也毫无反应了。
可谢泽兰也确实…是每次回溯中最大的变数。
他对这一切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尚且不是定数。
啧…不过这声父亲到底从何说起。
谢寒山拇指与食指微动,折扇轻移,侧头看他,笑容和煦:“泽兰。”
少年闻声抬头回望他,轻轻应声,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我同你父亲很像吗?”
谢泽兰握着剑鞘的指尖泛白,垂眸摇头,声线平缓:“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谢寒山轻挑眉头,意料之外的答案。
“没见过?那你母亲…”
“也没见过。”
好了,闭嘴别问了。
——
行至谢泽兰院前,早有侍从于门前久立,谢寒山停下脚步,温言:“此处便是你的住处了,好好休息,明日带你在化凌山熟悉一下。”
谢泽兰也停下脚步,垂着眸轻轻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多谢三哥。”
回到寝室,卸下满是春寒的外裳,抬脚踏入侍从备好热水的浴桶,将自己浸入其中。
无法忽略昨晚拿到玉玦后梦中的阴凉窒息之感,若谢泽兰能引起玉玦的异动,那他与这玉玦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周身都是暖意,热气升腾让人昏昏欲睡。此次回溯后,似乎更容易困倦了。
谢寒山轻抚额头,于浴中起身,擦净身子后披了中衣,便将自己卷入被衾中。
谢寒山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亮了,
抽出后腰紧贴皮肤的小巧匕首,几乎与掌心温度无异,谢寒山将其绕指轻转。
长姐给的短刀不能碰血,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了。
坐起身来,谢寒山抬手将身前长发往后一捋,神色恹恹。
忽地掀眸移目。
——外间有人进来了,刻意放缓的脚步渐渐近了。
“一、二…”
谢寒山不动声色反握住匕首,锋利兵刃贴着腕处被收入袖中,口中默念。
“三。”
起身扼住来人的脖颈,仍有余温的匕首被迅速刺下。
看清面前人后,谢寒山骤然停手,尖端堪堪刺破皮肤,鲜红血液顺着长颈浸入衣领。
对上侍从惊惶恐惧的目光,谢寒山如梦初醒般平静下来。
这里…是化凌山,不是京城。
谢寒山松开手,紧绷着身体退后了两步。
他一松手,那侍从便跪在地上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是、是小公子来了,在门外候着……”
右手松开,沾染了血迹的匕首落地发出声响。匍匐在地上的侍从身子猛地颤了颤。
昨晚睡得一无所觉,看来是有外力“保驾护航”了。
谢寒山半蹲下身,看着眼前人,面上带着温和笑意,语气轻轻:“今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对吗?”
侍从不敢抬头,只轻颤着声音:“是、是属下自己不小心,和…和别人没关系。”
谢寒山握住地上的匕首起身,转身擦拭血迹。
“去领赏吧。”
——
一根银簪将长发挽在脑后,谢寒山双手深埋长袖之中,出了门,便见谢泽兰盯着池中鱼出神。
谢寒山走近,蓦然出声:“喜欢?”
谢泽兰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三哥。”算是打过招呼。
他转而又去看池中鱼,神情仍淡淡,仿佛口中所言并非他本人:“小时候饿得狠了,会去河里抓鱼吃。年龄太小的时候,抓到的鱼会被抢走。”
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杀了第一个抢我鱼的人之后,再也没人来抢了。”
谢寒山没出声,也在旁边站看鱼游水中,许久之后把目光挪到他身上。
“走吧,我带你在化凌山逛逛。”
谢泽兰跟在谢寒山身后,远远便见制衣阁张总管满面笑颜候在阁门。
见两人,张总管忙迎上去拱手作揖:“三公子和小公子来了。少主吩咐过了,提前叫人去购入了时兴的好料子,待给小公子仔细量过身后赶制几套。”
由张总管引着入内,谢寒山落座于一旁,勾起唇角:“二姐费心了,还要有劳张总管。”
“三公子客气了,这是老奴的本分。”
“小公子,请跟我来。”
——
藏书阁是化凌山最为恢宏的一座建筑,共有七层,涵盖各类文书。
民间相传,历代的古藏珍本都在此处有迹可循,不免惹人窥探。
谢寒山带着谢泽兰一入门,便与谢常煜打了个照面。
怀中抱书的谢常煜眉眼轻弯,目光略过谢泽兰眸中的冷凝,笑意在唇角扩大,毫无察觉般开口:“好巧,三哥与泽兰也来了。”
“不巧。我是算好时间来这里抓你的。”谢寒山摇头,随手抽了本书,翻了几页,又插回去。他抬手搭在谢泽兰肩上,轻拍两下,另一只手轻抚额角。
“带泽兰熟悉熟悉这里吧,我一来这里就头疼手酸。”
谢常煜执书掩唇:“三哥不是很怀念在这里读书的日子吗。”
谢寒山目光移向别处,语气幽幽:“除了你和二姐,没人喜欢这里。”
……
待两人迈上二层,谢寒山才于高大书架阴影下的角落里伸手撑住墙面。
耳腔嗡鸣,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黑色纱布,周围的景象模糊昏暗起来。
他抽出袖中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痛楚让神志渐清醒起来。
谢寒山半坐在地上闭眸喘息。
必须要快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