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狮子小姐》陆陆有生

24、流光共南星

　　紧接着蹦出第二条——“不着急，我等你。”

　　她担心裴南星被商镜宗撞见，稍微加快了手脚赶着出门。院门外，裴南星提着两个白色食品纸袋，一见郁流光，神清气爽迎上去，“早点我买好了，中式西式都有，去你车上吃还是去你公司附近吃？”

　　郁流光才动唇，后头传来沉厚哼声。她暗道不好，回头向商镜宗端正称呼，“董事长。”

　　商镜宗踏步直行，不怒自威，经过裴南星时拿眼尾扫了扫他。门口司机已打开车门，恭身等候。

　　“叔叔您好，我是裴南星。”裴南星身形一转，不卑不亢自我介绍，笑容标准。

　　商镜宗回过头审看裴南星，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他视若无睹，目光滑向郁流光，背身丢出两字，“上车。”

　　郁流光内心忐忑，也没跟裴南星留话，凉风般穿过，径直上了商镜宗的车。

　　裴南星递伸早点的手顿在空气中，眼望着车尾绝尘而去。

　　商镜宗神色肃然，一言不发。郁流光看着后视镜里凝立不动的裴南星，隐隐有些不忍。她未过多想，别转脸向商镜宗解释，“董事长，昨晚直播裴南星出现也是有意为之，为了宣传中秋礼盒。他进场后，我们美丘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涨到四百多万，幸运符的概念也立竿见影推广出去。”

　　商镜宗隔了一阵才威凛启声，“一大早出现在家门口，也是工作？”

　　郁流光无言以对，心里复盘反思，昨晚怎么没严词拒绝裴南星。到达恒晶大厦，电梯在五十五层暂停，商镜宗向行出电梯的郁流光再发警示，“公私分明，要谈买卖那你就清如水，明如镜。”

　　她迟疑了一秒，电梯门紧掐时间闭合。上午先开工作会议，昨晚的直播为新品礼盒造足噱头，郁流光安排营销部把裴南星现身送礼物的视频全平台铺开，加强“幸运符”的卖点。明天新品上市，各部门忙得不可开交。郁流光一整天没空闲过，跟进宣传物料的投放，研发、销售那边也有大小事务需要沟通，还要推进后续营销活动。

　　窗外由日转夜，渐而墨色深浓，办公室外的脚步人声越来越寥落。郁流光看一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23：19，她阖目以指腹温度摁敷眼皮，关闭电源，合上笔记本。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贝母白奔驰前站着已然熟悉的身影，穿棉质印花衬衫搭白T，浅卡其休闲长裤，身体微倚着车头，双手抄进裤兜。

　　郁流光走近，高跟鞋的“哒哒”声在车库异常响亮。他抬起头，双眸里带些淡淡的疲惫，看见郁流光，笑意慢悠悠浮开。

　　她怔愣了二秒，身体包括头脑满载着工作一天后的麻木劳倦。但眼前这个笑容，仿若涓涓醴泉流过心头，让她精神一清。

　　“你怎么在这？”想到早晨的事，她语气放软。

　　裴南星直起身，拿起车头上的无纺布食品袋，声调懒散，“夜宵。”

　　“等了多久？”郁流光没有接。

　　“你猜猜。”裴南星垂下眼皮看她，表情漫不经心，眼神里还夹杂一丁点无辜委屈。

　　“上车。”郁流光对着车身按下开锁键。

　　裴南星拎着纸袋抿一抿唇角，转身的动态都变得轻快。

　　郁流光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兜到附近大饭店的露天停车场。她解开安全带，裴南星恰到好处递上食物，“菠萝油、蒲烧鳗鱼、口水鸡三明治、牛肉生菜沙拉，先吃哪个？”

　　她轻不可闻吁口气，接过生菜沙拉。马路上时有车辆驶过，城市难得罩上些安宁，不如白日那么喧嚣。对面摩天大楼高耸入夜空，璀璨如钻石宝塔。她随意吃了几口合上盖，裴南星又送上菠萝油，“这么快饱了？”

　　郁流光将沙拉放在车座旁的扶手盒上，边拆菠萝油包装袋边说：“裴南星，我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以后不用做这些事。”

　　裴南星拿果汁瓶的手一顿，跟着吊儿郎当道：“以后？你的意思是，我不做这些，你以后也不会抗拒我？”

　　郁流光看他一眼，无言可答。他们一个慢慢吃，一个闲闲看。过一阵，裴南星望着对面流光闪闪的建筑说：“那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叫‘流光’，你说是因为一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妈妈的名字里有个‘星’字。”

　　郁流光姿势微顿，嘴里的面包变成一块发硬的口香糖卡在喉咙那。她艰涩地吞下，点点头说：“嗯，我妈妈叫——商挽星。”

　　裴南星柔和说：“你也不记得我为什么叫‘南星’，我再告诉你一次。南星是一种天南星科植物，也是南箕星，南金东箭，灿若繁星。流光，南星，我们俩的名字是不是挺般配？”他说完一笑，黑眸里星辉流转。

　　两人目光相交，郁流光的心空了一空。在这几秒，她的灵魂好像化成一个小人，自作主张向他的眼波走近。然后他轻微眨了一下睫翼，卧蚕的弧度更深，郁流光忽然清醒，脚步停止在下眼睑前。

　　她收回视线，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一手搭上方向盘，稳声说：“该回去了。”

　　裴南星溢着笑回正身体坐好，中途又说：“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不累吗？你也犯不着这么辛苦，把活分配下去。”

　　郁流光眼神平淡，却在裴南星面前吐露心声，“没什么辛不辛苦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只是姑且努力一把。”

　　裴南星听的内心一沉，他注看郁流光不带一丝喜怒的侧脸，回顾自己的身世，觉得发酸又心疼她。

　　“你……他们对你不好吗？”裴南星原本想问，你在商家不开心吗？但很快领会，失去父母、寄人篱下又怎么可能开心。

　　郁流光没有及时回答，她回顾这十五年的生活。商镜宗惯来严厉，对她的生活日常不管不问。而尤白薇，只在人前摆摆和气的样子，背后当她如空气浮尘，连家里的阿姨都在她暗授下轻待郁流光。十三岁那年她来初潮，经血濡脏牛仔裤，她从学校回商家换衣物，还自己去超市买卫生巾。尤白薇恰好在客厅，回脸瞧见她的狼狈，一声也没作，那冷漠如铁的眼神从此刻进郁流光的脑海。

　　整个青春期的成长，无人教导，靠着科普书籍上的图画还有她自己懵懂摸索。初中商柚柠转了学校，尤白薇说两个孩子一起上学方便接送，于是郁流光也跟着一块转学。学校举行活动、家长会，商镜宗从不出席，而尤白薇会故意忽略无视她。

　　郁流光后来想，尤白薇是有意压制挫磨，使她打心底滋生在商家她不过是住客的卑微意识。

　　裴南星耐心地看着她，郁流光拉回思绪。她视向裴南星的双眼，他的青少年时代更不会好过。她嘴唇微启，想问的话还是缩了回去。

　　“我衣食无忧。”郁流光寥寥几字作答。

　　裴南星一听，有隔空相照的恻然，他们两人的从前拉出来谈论，大概可以说一宿。他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跟她说一宿。

　　郁流光照旧将裴南星送到家，下车时向他和缓说：“明天不用来。”意思是，不要去家里，也不要去公司。他回过身，“你是不是没发现？”

　　“发现什么？”

　　裴南星低闷呼了一口气，眼睛往下瞧，好像有些不高兴和小委屈。他关上车门，丢出一句，“你慢慢看吧。”

　　郁流光远望他的背景消失在小区门禁后，微拧眉，困惑不解。

　　临睡前郁流光想起裴南星的话，有些在意。她抬了抬身子，紧跟着撑手坐起，双眼直直看着正前方斗柜上摆放的画，左边是《游乐园》，右边那幅是他昨晚送的。窗帘不留一丝缝，卧室内漆黑一片，那幅画的右下角淡淡发出蓝色荧光，写了几个小巧的字——“流光共南星。”

　　她没有开灯，从床头四足爬行到床尾，就坐在床边，双臂抱住膝盖，静静看了许久许久。

　　周例会上，郁流光从容汇报。

　　“中秋礼盒开售三周，‘低糖抱福气’的礼盒概念很受市场的青睐，销售数据分析显示，25至35岁这一消费区间群体占比增加30%。昨天我们与安选直播间合作，美丘月饼礼盒销售件数达到五十万，销售额突破五千万……”

　　商镜宗虽然不露声色，但眉目里隐有赞赏。会议尾声，商镜宗向众人宣布，“从下星期起，空缺的营销总监一职由郁经理出任。”

　　郁流光微有错愕，上一任营销总监因移民而离职，按资历按功绩，这个职位都不应该落在她头上。会议上响起客套而礼貌的掌声，靠墙而坐的关斯芮露出含义不明的微笑，商镜宗左手边的汤杰楷看看郁流光，笑容极为模板化。

　　会后，郁流光跟在商镜宗身旁，她还未开口，商镜宗问道：“没信心？”

　　“我……”她犹豫一下，目光笃定说，“我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