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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利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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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甜在医院照顾了靳鹤荣一周,工作室也一周没有开门营业,那几个今年要参加艺考的女生有些着急了,发了好多条微信消息询问靳甜这边的情况,表示如果工作室不再开了,烦请提前告知她们,距离艺考的时间紧,她们打算另寻老师带。
看到消息的时候,靳甜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无名火,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这么心浮气躁,她只是没告诉她们自己家里的私事,她们竟然会以为工作室要倒闭了,她靳甜本事确实没有,但也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
中午午饭时间,靳甜在艺考群里发了条消息稳定军心。
【靳甜】:这周六照常训练,大家早上八点准时到我工作室,不允许迟到早退。
群里成员纷纷回复:收到。
周五下午的时候,靳甜帮靳鹤荣办理了出院手续,没想到在住院部缴费处缴费的时候,她又碰到了简淮延。
这段时间她在医院全心全意照顾靳鹤荣,但她也没有刻意避着他,简淮延来查房的时候,两人偶尔会在走廊碰上,视线相撞时,靳甜也会礼貌地点头示意,简淮延都会回应,好像他们真就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
靳甜在缴费窗口扫码支付了住院费和剩下的一些医药费,刚转身准备往病房那边走,迎面就碰到了来住院部例行查房的简淮延和张晴晴,他们应该又是过来日常巡查的,有时候简淮延忙的时候,张晴晴一个人过来,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两个人来。
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简淮延低头对张晴晴说了句什么话,张晴晴喜笑颜开。
靳甜直接无视他们俩,和他们擦肩而过时,简淮延却叫住了她。
靳甜停住脚步看向他,问:“你有什么事吗?简医生。”
“这周六我有空,你来定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吧。”简淮延神色淡淡的说。
靳甜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张晴晴,看见对方一脸不悦的神色。
上次他们来靳鹤荣的病房巡房的时候,靳甜就觉得张晴晴这女的每次见到她就给她甩脸色,似乎把她当成假想情敌了一样,她也不知道张晴晴是从哪看出来,她是个威胁的存在,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
靳甜直接把张晴晴当空气了,她朝简淮延笑笑说:“好啊,那到时候见了。”
其实比起以前,靳甜这些年的变化真挺大,或许终究还是被岁月磨平了曾经的傲气和棱角,也不会再像年少时那么莽撞冲动和意气用事,不会再轻易的在人前流露出任何情绪,她把自己的利刺隐藏的毫无痕迹,好像以前的那个靳甜从未存在过,或者说以前的那个靳甜只在和简淮延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里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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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年前,九月的京市,正值各大高校的开学季,其中最有名气的大学非京大莫属。
这所学府属于国家双一流大学,每年报考这所学校的学生,全国每个省份加起来都有好几百万人,最后是按高考成绩排名,能被京大录取的学生全国不超过2000人,竞争非常激烈。尤其是京大的医学专业,每年全国只招收60名学生,都是优中择优,内卷程度可想而知。
而靳甜之所以能上京大,完全是作为艺术生的身份。京大的艺术系高考分数线要求比正常考文化课的分数线要低不少,靳甜在报考京大的所有艺术生里,专业课成绩也是排在top one,最后她以专业课第一,文化课第一的成绩顺利被京大艺术系流行舞蹈专业录取,总算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学校。
当靳甜收到学校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兴奋的两晚没睡着,而靳父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认为京大虽然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但京市毕竟是外地,离沪城还是有点距离的,真要有什么事儿,他也没法立刻赶得过去。因此,当靳甜拿着录取通知书,在他面前得意地晃悠的时候,老靳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爸,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我都考上京大了,那可是京大诶。”
当时的靳甜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她都考上这么牛B的大学了,他反而这么不开心。
“唉,也不知道从小送你去学跳舞,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靳鹤荣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桌上放了很久的一罐冰啤,罐体表面已经浮起了水珠,他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靳鹤荣平时不抽烟,但喝酒喝的不要命,借酒消愁这四个字,似乎生来就直接刻在了他脑子里,一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便开始喝闷酒。
靳甜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京大?”
孤女寡父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靳甜敏锐地察觉到靳鹤荣今天不太对劲,照理说,自家女儿收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作为老父亲的靳鹤荣理应是高兴的才对,但老靳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老爸我不是这意思,京大那地方虽然是首都,但咱们沪城也不差,沪城还是全国金融中心呢,爸只想让你在离家近点的地方上学,万一你有啥事儿,我随时能赶得过去。”靳鹤荣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闷酒。
靳甜当然明白靳鹤荣的良苦用心,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的,确实不容易,她说:“我是去读大学又不是去部队参军,能有啥事儿?再说了,我上完学就回来了,我就是冲着京大名气大,毕业了找工作才有竞争力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多卷,各行各业都在卷,再没个好看点的学历,你让我大学毕业了去喝西北风去啊。”
那天晚上,是他们父女俩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聊天。
靳甜陪着靳鹤荣喝了几罐啤酒,他们聊的话题很广,天南海北的扯,甚至聊到了靳甜未来的人生规划,该找什么工作,找什么样的对象,生几个孩子,连老靳将来的养老问题都涉及到了。
后来,很多年后,靳甜每每回忆起这天晚上,都只会感慨一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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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甜离开家去京市的那天,阳光依旧很灿烂,京市离沪城说远其实也不算太远,甚至不需要坐飞机,坐兴运号G6班次的高铁,四个半小时都不到就能到达京市南站,所以她只带了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老靳开车送她去的沪城火车站。
下车前,靳鹤荣又想起昨晚父女俩的对话,他担心这丫头想多,于是在靳甜下车前又叮嘱了她一句:“囡囡,上大学以后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大学里除了关注学业,有空还是多认识些朋友,不用为了挣那点小钱,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找兼职,等你毕业了要是真没合适的工作就进老爸公司,总会有你一碗饭吃的。”
靳鹤荣的公司属于私人企业,上个世纪末,沪城掀起了一波下海潮,靳鹤荣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大浪淘沙,剩下来的都创业成功了,靳鹤荣是为数不多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这些年公司的生意不能说太景气,但养家糊口基本没问题。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靳甜上大学这一年开始,国家就开始大力打击压制私人民营企业,越来越多的同质化国企出现,严重挤压了市场份额,蛋糕已经远远不够分了,靳鹤荣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撑到靳甜大学毕业,他公司就倒闭了。
“我知道了,爸你回去吧,再见。”靳甜关上车门,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箱就直奔进站口。
这一次去学校,靳甜也并不是孤身一人去的,她和发小张欣宜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去京大上学,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小区,后来又上的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中学,甚至现在上大学了竟然还是念的同一个专业,老靳时不时就拿她们两人开玩笑,说她俩是连体婴,上辈子也一定是亲姐妹。
这时候,张欣宜已经在火车站入站口等着了,她个子高挑,穿了一条淡黄色连衣裙,站在人群里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不容忽视的存在,她是典型南方姑娘的长相,鹅蛋脸,五官小巧精致,很温婉没什么攻击性的一张脸。
靳甜朝她走过去,看见她拿了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和一个二十二寸的小行李箱,两只手都被占着,身上还背了一个斜挎包。
“宝,你怎么拿这么多行李啊,必须带这么多东西吗?”靳甜问她。
“是啊,这学期读书这段时间里,我应该不回来了,下次再回沪城差不多就是过年那时候了,能多带就尽量多带点,我不想花钱在京市买,据说京市的消费真的很高诶。”张欣宜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在靳甜前面,“你一个箱子够吗,女生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少。”
两人走进A站口,准备过安检。
靳甜只拿了一个行李箱,还能空出手去帮张欣宜拿行李:“你刚才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东西确实带少了,还真得多带点,京市毕竟是首都嘛,寸土寸金的地方。”
“是的,我听别人说京市的那种小超市里卖的东西都比沪城贵一倍多呢。”张欣宜说。
“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靳甜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小时候去过京市,那时候的物价水平还挺正常的啊。”
张欣宜摇了摇头:“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啦,你想想,那可是京市,京市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是没有足够的钱能在京市消费的,而且我已经满十八了,我家人说以后会慢慢停掉我的生活费,具体什么时候停他们还在商量,过去以后,我还得赶紧想办法去找找兼职,不然活不下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容易,靳甜知道张欣宜的家庭条件一般,因为小时候她们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人家里都不富裕,那个年代的整体工资水平也不高,每天都为柴米油盐这些琐碎的小事发愁,后来靳母实在受不了过这种苦日子,把靳甜扔给了靳鹤荣,自己跟一个大老板跑了,从那时起,为了给予靳甜更好的生活,老靳开始下海经商,靳甜家里的经济条件才慢慢好起来,靳鹤荣淘到金以后,很快就换了个高端小区的大房子,然而十几年过去,张欣宜家还住在原来那个老旧的小区,不过据说今年张欣宜家住的那一带旧小区都被划进了沪城市政府的拆迁范围里,政府打算征用那个区块建设未来社区,张欣宜家说不定能拿到一笔比较可观的拆迁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