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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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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五点四十一分,密闭的工作室内散发着松节油混合颜料的刺鼻气味。
二星犯罪猎人米哉斯顿探查着这间空荡无人的工作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返回嫌疑犯柯林·依什梅莱的“老巢”,一切都是因为这间工作室中尚且留有几张画作。
根据他以往追捕逃犯的经验,像这类带有艺术家气质的嫌疑犯对于自己的作品都拥有能以割舍的情感,没有完成的会想要带回去完成,至于已经完成的则可能会去取回自己收藏,就好像带着《蒙娜丽莎》逃跑的列奥纳多·达·芬奇。
所以他选择守株待兔,待在这间工作室内,看看嫌犯会不会返回。
这个工作室之前该是一个废弃工厂,它宽广,甚至可以能容纳广场上那些大型的装置作品。可是其主人对于空间的利用率并不高,堪堪使用了三分之一用来堆叠摆放那些画作。已经完成的画作被成列在了墙壁上,其中大多数都是小尺幅的,偶有几张大尺幅的画作极大部分并没有被完成,旁边被贴上了几张草稿以及色稿,画上只有寥寥几笔就不再动工了。
唯有一张例外,它看起来新鲜极了,画上因为用了大量的亚麻油,(或与吧,米哉斯顿并不知晓这些具体的油的作用,他只是看见了画旁摆着这么一瓶。)还没有彻底干透,但基本上的塑造都已经完成,看上去只剩下最后一些小细节的改动收尾。
米哉斯顿坐在了正中间的麻布沙发上,正对着那张作品盯着看了许久。
并不是因为他拥有良好的美学素养,只是作为一个职业猎人,他可以感受到这张画作正散发着淡淡的念力。
大概是画家再绘画时过度投入而无意识产生的念力吧,这张画让米哉斯顿感觉到放松舒心,他因为追踪犯人而高度紧绷的神经被这张画熨烫平整,脑中好似播放起了轻柔的摇篮曲。
他就长久坐在了那张沙发上,将整个身体全全陷入沙发,对于面前的画,他想要一直注视下去。
直到万籁俱静,直到世界重组,直到死亡——
直到他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击打声,打醒了将要着迷的他,并将他脑内诡异的安宁彻底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米哉斯顿彻底清醒,他目睹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张巨型的画作正在分娩,本来平整的画布此刻鼓动着,仿佛有一个新生命正渴望撕裂这一层阻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随着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击打,一枚“巨卵”在半空中缓慢形成,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羊膜上是一条有一条的血丝,随着时间流逝,刚开始半透明的卵逐渐变得茁壮结实,随着啪嗒的一声已经完全成型的卵彻底摔落在了冷硬的地板上,而那一幅画作从中间破了一个洞,同时从那个洞破裂的中心沿着裂缝,画作开始逐渐开始分解成了粉尘。
米哉斯顿不可置信地朝着面前的卵状物质靠近了一步,而就只是这一步所带来的细微的风涌向了转为粉尘的画,它肉眼可见逐渐消弭,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空荡的画框悬于墙面。
面前的这一颗本来安静的卵终于开始有所动作,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血色胎衣,米哉斯特瞧见里面是一个完全成熟体的女性。
那具躯体好像感受到束缚,开始无意识地挣扎抖动,随着一次次挣扎,微厚的胎衣终于被她从内部打破。温热的淡黄的羊水随着破裂的小口冲出了胎膜,微咸的味道混合着胎衣外部的血腥味钻入米哉斯顿的鼻腔。
暴露于空气中的陌生女人,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尚且不理解现下状况般扫视了一圈昏暗,等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后,嘴唇微动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最终没有成功,又重新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米哉斯顿拨开了女人脸上散乱的湿发,借着微微有些泛白的天色终于确认。
面前这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就是他所追捕多日却没有任何消息的嫌疑犯柯林·依什梅莱。
“我处于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地方,在那里让我觉得很安心,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伤害我的东西,时间仿佛是停止的,我听见了有人在呼唤我,感受到了挤压,世界开……”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面前的男人叹了口气打断了,“不好意思柯林·依什梅莱女士,但你你的话语过于抽象了。”
他看上去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我想表达什么,可分明是他一开始问我状况如何,结果现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那顶颇具特色的有牛角的帽子被他摘下放到了一旁。
他说他叫米哉斯顿,是猎人协会的二星犯罪猎人,而我作为画展导致多人死亡的直接嫌疑人,目前处于被猎人协会扣押的状态。
只不过由于我目前并没有恢复的糟糕的身体状态,良心大发的猎人协会将我的囚笼设置在了他们本部的治疗部。
此刻,刚刚清醒的我正在被米哉斯顿审讯。
米哉斯顿问了我什么问题,我有些记不清了,“柯林·依什梅莱女士为了洗刷你的嫌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询问。”
我点了点头,我也很想配合,但只是清醒的只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脑子,后者尚且处于混沌之中,具体表现为鸡同鸭讲,容易偏题。
“你在案发时位于……”他的话说到一半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请进。”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审讯了,米哉斯顿,”来人穿着一套贴身的西服,耀眼的金发配合他面上完美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完美的社会精英,“发生了一起新案件,需要你去解决。”
“帕里斯通,我这里的询问还没有结束。”米哉斯顿的眉头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微妙地蹙起。
他不喜欢面前这个表面完美的男人,我这么想。
“我会接替你的工作。”
“我很快就要完成这份工作了。”米哉斯顿表示拒绝撒了个小谎,我们的询问才刚刚开始。
“米哉斯顿,发生了一起新案件,现在就需要你去解决。”男人笑着重复了一遍进门时的话语。
气氛肉眼可见地尴尬凝结,片刻后,米哉斯顿终于起身他与那名叫帕里斯通的男人走向彼此,两人身影交叠的片刻,“帕里斯通,你又想做什么。”
帕里斯通上挑的嘴角弧度更为明显,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语,而是直接在我床边坐下,直到米哉斯顿将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才好心情地开口,“那么,再见。”
随着门被关上,帕里斯通将头转向了我,“柯林·依什梅莱女士您好,我是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帕里斯通·希尔,接下来将由我来负责你的案件。”
“询问刚刚开始吧,那么我们继续,”他果不其然听到了米哉斯顿刚开始的话,“展览当天,和你待在一起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穿着西装年龄比你小的男人对吧。”
听到了这么清晰明确的话语,我点了点头,并猜测他们一早就看过了案发当天的场馆内外的相关监控。
“那么柯林你应该知道对方具体的信息,为了帮你摆脱嫌疑可以和我说说嘛?”
“他叫库洛洛·鲁西鲁,在他的绷带下面是一个十字架的纹身,比穿上高跟鞋的我稍微高上一点,他的同伴喊他团长……”
话语被打断,“你看见了他的同伴,能具体描述一下嘛?”
“展览后半段我昏了过去,醒来后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的同伴喊他侠客,身高比库洛洛高一点,他有着神奇的能力,不知道他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我就不能动了。另外还有一个金色短发鹰钩鼻和侠客差不多高的女人,据她的同伴描述,她应该是负责收集信息的,她一直在审问我的能力,但我了解不多。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另外还有一个黑发穿袍子的小矮子,叫飞坦,他也同样负责审讯。”回忆到这,想到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不再存在的疼痛让我依旧后怕,我拒绝回忆更多。
“糟糕了呢,柯林,你遇上了幻影旅团。”帕里斯通的脸上模拟出名为“同情”的相关表现,可他的眼睛却干涩的好像一口枯井没有任何的波动。
“旅团?啊,对,那几个人的确喊鲁西鲁为团长。”我顺着他说。
“没错,幻影旅团,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A级通缉犯,他们毫无怜悯之心,曾屠杀了窟卢塔族,既然你提到了能力,他们是对你的能力感兴趣嘛?”
“是叫‘念’吗?”我回忆着那几人的话语,“我的画据他们所说拥有一种可以抽取别人生命力的能力,他们那个团长对我的这个能力很感兴趣,他想要偷走它。”
这个名叫帕里斯通的男人好像也对我的能力有些兴趣,我挑挑拣拣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情报塞给他,又顺道说起了那个库洛洛·鲁西鲁的情报。
他果然问起了鲁西鲁,“为什么要用‘偷走’这个词语?”
“他让那么名为派克的成员审问我,在得到相关的情报之后,将我的手按在了一本凭空出现的书上,然后那个叫侠客的,说我运气不错可以留下一条命,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并没有成功偷盗。”
“看来这就是那个名叫库洛洛·鲁西鲁的男人的念能力,”对方并没有放过我,他追着问我省略的部分,“柯林,他们没有成功偷取到你的能力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虚假的笑容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塑料工业制品,同情怜悯一切情感都被剥离。
我不想说之后的经过,有什么好说呢,回忆痛苦并不是最为让我排斥的,而是在之前的虐待中我被彻底杀死却成功复活这种离奇的事情,显然不能被其他人所知晓。
我绝对会被送进实验室一次又一次死亡,我的脑部组织甚至有可能和爱因斯坦一般被泡入缸中,可谁会想要死前一遍遍经历痛苦,死后都为这个糟糕的世界发光发热呢。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相,“我被那么名叫飞坦的矮子拖去刑讯了,他好像以为我隐瞒了自己能力的情报,但我真的不知道,期间我失血过多晕死了过去,等我再次清醒就是在这里了。”
“听起来,柯林你拥有了不起的能力啊,”听到赞扬我却恐惧,我看那个男人正好与他硕大却毫无感情的眼眸对上,瞬间让我不寒而栗,“柯林你还拥有来猎人协会前的记忆吗?我看了米哉斯顿的报告,里面提到你睁开眼睛了一秒钟随后才再次昏死过去。”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你被自己的画生了出来,你从幻影旅团的囚禁中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你身上所有刑讯的伤口都消失不见了,重新诞生的你身上都附着一层胎衣,全身赤裸地来到了这个世界,看了米哉斯顿拍摄地现场照片,连我这样不信教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感慨现场的神性。”
面前的男人陶醉地描述着我所不知道却关于我的一切,“柯林·依什梅莱,无怪乎你会被幻影旅团视为猎物。”
他究竟想说些什么,我有些头皮发麻。
“那么,拥有着绝妙天赋的你,又应该怎么在蜘蛛的追捕下幸存呢?”他的手轻轻托起我的脸,并在我的震惊中轻抚我的发丝。
信息的不对等让他并不知道我在幻影旅团那里已经假死了,可我又的确不能泄露自己可以死而复生的能力,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可怜的孩子,待在这里吧,待在猎人协会,待在我的身边。帕里斯通·希尔将会保护你的安全。”他有些夸张的咏叹调吐出的话语如此冰凉,再看他的眼睛,是漩涡,旋转的漩涡将我包裹,让我不能逃脱。
面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无视我的抵抗,将我搂入了他的怀中,帮我梳理有些散乱的发丝,随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就好像拍一条狗。
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从狼窝来到虎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