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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唐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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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姜与荷先开口:“你遇到什么事了?”
唐草闻言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突然响起的问话吓了一激灵。
她转身看了看姜与荷,似乎想扯出一个微笑,但尝试几次还是失败了。最后她依然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我现在一个人了。”
“阿姜,你说我还来得及重新开始吗?”
姜与荷不置可否:“你先确认好自己是不是从此真的一个人吧。”
唐草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自嘲地笑笑:“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姜与荷认真地和她说:“你不蠢,你很聪明,聪明到让我羡慕。”
“你只是选错了路。不管来不来得及,总比一条道走到黑好。”
“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联系我。”
唐草闻言抬头,眼神里有些不安:“你家离这远吗?”
“不远不近吧。抱歉,不能请你去我家。”姜与荷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怕你的混混男友找上门来。”
面前的人有些难堪,脸颊涨红,只低着头道:“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唐草轻声又坚定地告诉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姜与荷没有回话,转身走了。
她相信唐草现在是真的决心要和那个男人分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人是一种很善变又很容易动摇的生物。
今天坚决要分手,那明天、后天呢?别人求一次可以拒绝,那求五次、十次呢?
会不会又被这种“执着”感动了,余情未了旧情重燃呢?
姜与荷不喜欢掺合别人感情的事,因为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全貌,所以看不明白,也看不懂。
她从没有见过唐草的那位“男友”,但不妨碍她对他厌恶至今。她愿意帮助唐草开始新的生活,但绝不愿意和那位“男友”沾上一点关系。
第二天姜与荷把那件羊绒外套拿给了吴秘书,顺带跟他强调了自己不太清楚洗护保养的方式。吴秘书对她和善地笑了笑,跟她说有专业人士会负责打理。
解决完这件事,姜与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工作。处理完事情,她空闲时候还要看经济学的相关书籍,仿佛又梦回大学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日子,她最近过得也不算容易。
好在韩小虹是个很热心的人,帮她精挑细选了几本书,还找到了她教材的中文版送过来,让她不至于像无头苍蝇,少走了很多弯路。
唐草的电话在十点半响起,姜与荷约她12点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餐厅碰面。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唐草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人也没有昨天那么畏缩了。姜与荷坐下,第一句话就是问:“早饭吃了吗?”
“没……没呢,我九点多才醒。”对于自己起得这么晚,唐草仿佛有点不好意思。
迅速点完菜,姜与荷让餐厅先上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唐草垂着眸子,双手交握,沉默了一会回道:“有好有坏。现在想想,坏的时候居然那么多。”
她笑得有些苦涩:“以前我都没感觉到。”
这时候服务员上了一碗紫米粥,唐草边喝边跟她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高考之后她就和她那位男友——现在应该叫“前男友”了,俩人一起去了外地打工。他们都没有学历,只能进厂上流水线。虽然很辛苦,一站就是一天,但那段时间倒是唐草觉得最快乐的时候。
工厂的工资比她打零工时候多多了,够她买很多以前舍不得买的东西;她那个前男友又混迹社会多年,没多久就和厂里的老油条们称兄道弟的,所以她也没受什么欺负和骚扰。
当时的他,确实给她撑起了一片天。
那时候多开心啊,一有空就呼朋唤友,出去吃喝玩乐。没有人会嘲笑她外地人,因为大家都是外地人;也没有人会鄙视她家境贫寒,因为大家都知道贫穷的滋味。她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得到数不清的理解与安慰。
她太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甚至开始憧憬起和前男友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厂里人员流动太快,熟识的人慢慢都离开了这里另寻出路。前男友也不再满足于当个普通的流水线工人,要拿着他们俩微博的积蓄,跟他认识的那些“大哥们”合伙做生意。
那时候唐草太年轻,所以仗着年轻什么都不怕。对于男友的提议,她只觉得是要带她开启另一段奇妙的人生冒险,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她的噩梦也就此开始。
他们做了很多次生意、辗转了很多地方,始终没有什么起色,不仅赔光了老底还倒欠了许多钱。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不怕过苦日子,反正她也过惯了。
她害怕的是越来越陌生的枕边人。
他穿上了不合身的廉价西装,从仗义热心的江湖少年,变成了“大哥们”的拙劣翻版,成天混迹在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应酬和饭局上。那些饭局她去过一两次,烟雾缭绕的包厢,吹得口沫横飞的大哥和身边捧场奉承的女人。
她在里面格格不入。她讨厌那些虚伪油滑的大哥大姐,更不想看到男友伏低做小的样子,所以她再也不肯去这些地方。她也劝过男友不要相信他们,但男友只觉得是她不懂事。
但“懂事”的男友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除了日渐油腻的身形和越来越坏的脾气。郁郁不得志的日子很能摧残人,她也被男友摧残得从一开始的同情,到疲惫、伤心、失望。但是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她仍然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
直到有一天,男友醉醺醺地回来冲她发火。
其实她也习惯了,他喝了酒心里不爽就会回家发脾气,骂天骂地骂她,有时甚至还会上手。她一开始会哭着和他吵架、打架,等他酒醒了来她面前痛哭流涕、下跪认错,然后他们和好,然后她在惴惴不安中猜想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后来她也渐渐麻木了,他骂人就当听不见,想动手她就往外跑,跑不掉就挨上几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
但是那一天不一样。
那一天他满脸通红地回来,捂着脸在沙发上坐着,意外地安静。她本来想进屋眼不见为净,看他这样还是去拿了块热毛巾给他。
他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她,口中喃喃:“为什么……”
“什么?”她没听清。
“为什么你不能帮帮我呢?别人的女人都可以啊!”他狠狠地把毛巾甩到地上。
她也憋了许多火:“我没帮你吗?我挣的钱全都给你花完了!我还陪你还债!给你做饭洗衣服!每次你喝醉酒还要伺候你,你吐的东西没一次是自己收拾的!”
“我哪里对不起你?!!”
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癫狂地叫着:“你从来不肯陪我去应酬!你就这么金贵?我喝得快吐血都拿不下的单子,别的女人敬杯酒被人摸两下就能帮她男人拿下来!”
她不可置信,颤抖着问:“你要我也去给别人摸?”
“摸两下怎么了,会掉块肉吗?”他仰起头,一脸满不在乎。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我去陪睡了?”她开始愤恨。
“别这种表情,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他的脸被酒色浸淫得浮肿不堪,再也看不到当初的一丝影子。
烂了,烂完了。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无比恶心,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见她冲进房间,他不以为意。见她拉着个行李箱出来,他从沙发上站起:“你要干什么?”
“我要分手!”
“分你妈的手!你要去外面找野男人啊?!那还不如帮我去陪酒呢!”
她实在忍无可忍:“滚开!”
对面的男人哪肯放她走,两人在客厅里纠缠起来。他到底是喝醉了酒,被她拿起一个杯子砸破了额头,趁他坐在地上起不来,她赶紧逃离了那里。
随便买了张车票,她坐在大巴上泪流满面。这些年的日子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姜与荷和她大吵的那个下午。
她就这样联系了姜与荷。
姜与荷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汤,缓缓开口:“八年多了吧……你这个梦做得够久的。”
唐草只是用勺子搅着粥,没有说话。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高二打工认识的,我被店长刁难,他帮我出头。后来……他也一直帮我。”
“这些情分现在算消耗完了吗?”
唐草抬起头,看着姜与荷,眼神却没什么焦点:“完了,都完了。”
姜与荷问道:“你这些年有学什么吗?”
唐草的头又低下了:“我……我高中学历,只能干些临时工,也都是些体力活。”
“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见你,没想呆在海城。我现在一个人,随便打点工也饿不死的,不用担心。”
姜与荷想了半天,低头扒了一口饭:“我给你报个编程培训班,你先努力学,要是学出来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工作。”
唐草瞪大了眼睛:“编程?我……我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了?你忘记你高中时候理科多好了?”
说到高中,唐草安静了下来。她的眉头皱起,脸上却有几分怅惘和怀念。
姜与荷继续说着:“只要你真的有本事,程序员不太卡学历。上课时候你就拼命学,你水平高了我才能好给你找工作。”
“嗯。”唐草沉默半晌,终于答应了下来。
“培训班的学费我先跟你借……”
姜与荷急忙打住:“别管这些,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学费我还是出得起的,一切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说。”
结束这顿午餐,姜与荷又匆匆赶回去上班。在办公室里她又发消息给周英然,看什么时候她能赏脸吃个饭。
谁能提供IT相关的工作?只有周英然了。和她这个底层小员工不同,现在的周英然已经是手握大权的中层领导了。
她不敢肖想把唐草塞进观声,只是项目会需要很多外包员工,能给她一个当外包的机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最近怎么会这么忙的?
瘫在办公椅里,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