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萤照万灯

8、跑

　　村子里那些女孩们的活力，会随着时间的吞噬，模糊了样子和名字。虽然小美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久到忘了时间，可是无论在哪里都有一双无形的手企图将她悄然无声的毁灭。

　　那双手会追踪每一个逃离村子的女人，吞噬她们的生命，湮灭最后的价值。

　　无数个日子里，小美曾向那双手跪地求饶，承诺不再逃离，愿意将自己永远绑在手里，不会背叛。

　　这是小美活着的求生之道，在以前。

　　现在呢？当下她有了小红的陪伴和村子里女孩们的行动化为激励，小美不会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了陪伴。

　　心中久筑的城墙正在慢慢销蚀。小美听到了儿时的声音，就在墙的那面，很遥远，却触手可及。

　　泪水夺眶而出，那座静止的山林有了生命的呼吸。

　　“小美，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呢。不要害怕，你太苦了，我想帮你，可是我生前却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不要……不要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黑暗中，两人对视的瞬间，生命跃动的那刻，一团温暖的火焰在两人的躯体里迸发，燃烧，愈烧愈烈，有永不毁灭之势。

　　小美终于记住了小红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样，脸颊消瘦，眼神真挚，嘴唇紧闭，却嘴角上扬。

　　“为什么呢？我也伤害了你。”小红回到了门前，踌躇不前的身影恍如昨日，哭泣嘶吼就在门后。

　　“我不要你道歉，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小美发现她的脑袋突然清晰了，她不再顶着一团浆糊过日子。

　　“那个人已经死了，虽然我没有向他狠狠砸出一击，但是你们帮了我，你们替我打出了那一拳。我想这就是对他的惩罚，我也终于清醒了。那么多年，从村庄里逃出来，阴影一直笼罩着我，我害怕，于是我堕落，我回避，不敢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曾经我以为我会那么愚蠢盲目的活下去，直到你来找我，我终于发现了自己。我看到自己所受的伤，我明白心中的自己仍然有求生的欲望。我要感谢你，你们告诉了我生的希望，有了你们的陪伴，我不再惧怕黑暗以及那双无形的手，心中的勇气是我前进的力量。”

　　“我……终于能看到我自己了，我知道自己当下要做的是什么了。我不要混沌的活下去，我要未来。我要继续跑下去，直到我死亡的那刻。”

　　躯体里的火是她们勇敢的象征，她们再次拥有了生命，拥有了希望。

　　“小美，我为你高兴，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没人能阻拦你，天高地广，你会乘风而起。”

　　小红小美相视一笑，那扇门被猛烈地撞开，小红踏出一步又一步，坚定的脚步和充满怒气的眼神，门外轰声响彻天际，一场大暴雨来了。

　　任凭眼前人怎么阻挡，小红手下的动作都没有停止，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再一下，重重的打在那具佝偻的躯体上，宛如死亡的小虾米。

　　血从小红的□□流过，径直向屋外流淌。

　　又一声雷，清新的空气充斥鼻腔，小红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再一声雷，小红抬眼向床上的小美望去，那个小女孩正满眼感激的看着自己。

　　对视，是她们新生的号角。

　　黎明前夕，是天地最初的模样。暗沉的天空中陡然破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光束，唤醒了沉睡的万物，同时也为她们开了一条无尽长路。

　　这次迎着晨曦奔跑的身影变成两个、四个、六个、十个……女孩们的身影果断且勇敢，响亮的笑声传遍了山林。

　　从此，我们有了新生，我们不再害怕过去，不再恐慌未来，因为有彼此，天高路远，山高水长，生命的序章刚开幕。

　　我们还有更蓬勃的生命力，去探索，去尝试。脚下的路还很长。

　　山顶们女孩们，你看我，我看她，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欢喜。承认吧，山顶的风的确比山下的风猛烈，“一切才刚刚开始！”。

　　吹吧，继续吹，吹动我的衣角，吹翻欲坠的落石，吹它个昏天黑地，吹它个不生不息。

　　跑，一直跑，跑，一定要用跑，用尽全力奔跑。

　　小美正坐在长椅上，这个城市最繁荣的地段上的长椅上，有些不适应呢，太阳好大。

　　眼前的行人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脸上的表情也不一样，有人生气，有人大笑，有人哭泣，有人面无表情。

　　小美呢？小美什么样的表情？

　　小美当然是笑着的，那个嘴角咧到最大，一直不停笑的就是她。周围人纷纷驻足，眼神中有疑惑有生气有审视，似乎都在想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吓人。

　　小美笑到肚子疼，笑到流眼泪，由弯腰坐着变成四肢摊开大胆的躺在长椅上，直视骄阳。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太阳呢，真……伤眼。

　　于是她把眼睛闭上，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小红的面庞，那双亮亮的眼睛久久的凝望着她。

　　“开心吗？”

　　“当然开心。我又见到了你。”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呦。”

　　“不骗你。”

　　画面一转，小红和小美正倚靠在一颗大树前，身上还是以前的小破衫。

　　“想到以后要去哪了吗？”

　　“没有呢。你说我该去哪里？”

　　小红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小美低下头，略带遗憾的说:“我以为你知道呢。”

　　小红轻轻打了一下小美的脑袋，“笨啊，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呢。你一无所有，以天为被地为床，想去哪里都行。”

　　小美抬头，眼前是蔓延到尽头的树，茂密的枝叶替她们遮挡了刺眼的日光，鸟儿飞过，卷起了一片叶子，飘向前，又缓缓降落，小美突然伸手接到了这片飘落的叶子。

　　握在手心，又吹了口气将它送走了，它不属于我，该让它走了，于是它乘风而起，走了。

　　“小美。”

　　“嗯？”

　　“要向前看呦。”

　　“好！”

　　一个站着一个弯腰，就这么对视了，相视一笑。

　　那片叶子会去哪？

　　小美会去哪？

　　小红又在哪？

　　或许在看不见的地方，小红一直陪伴在小美身边，不曾离开。

　　这个故事没有结束，小美依旧在跑，用尽全力的跑，那群女孩们也在跑，不停的跑。

　　那座山林中跑出了一群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