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文康公主 ...
-
沈珺声音里带了一丝压制不住的自豪:“这是我养的一队七人骑兵,有了这方太极鱼符便可调动。”
骑兵!
徐复祯忍不住心动了,目光在那方木牌上流连了一会,道:“在京城?”
“不是。”沈珺老老实实回答道,“在真定府。”
好吧,真定府在北方,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去呢。
要是在抚州就好了,她领着一队骑兵去徐家要嫁妆,不怕徐家人不给。
不过,也聊胜于无!说不定以后沈珺当上了抚州指挥使呢?
徐复祯伸手取过那方木牌,那木牌入手尚存余温,质地细腻光滑。
沈珺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芒:“那‘斥候’的事……”
徐复祯闻言脸色一冷,作势要把那木牌递回去。
沈珺连退两步,忙道:“我、我不提了。这信符徐姑娘你收好。今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要不是谋反,你只管调令就是!”
说罢,像是怕她后悔似的,忙大步转身出去了。
待他走后,徐复祯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确实很生沈珺的气,但是他的诚意未免也太足了吧!
虽然只是一队骑兵,但这好歹也是一枚兵符呢!
徐复祯仔细摩挲着那方太极鱼符,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了荷包。
虽然面上拒了沈珺的请求,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转头回去见到郡王妃,徐复祯还是帮沈珺求情了:“……左右祯儿也没有真出什么事,干娘就放过那头狼吧!”
郡王妃很喜欢徐复祯,虽还没有正式认亲,私下里已经与她母女相称。
听得她给那头狼求情,郡王妃道:“我的儿,干娘知道你是心胸宽广的!可那逆子养的恶犬已经不是头回惹事了。这回若不狠狠惩戒,回头不知道惹出多少事!”
徐复祯笑道:“想让世子长记性何必非要杀了它呢?干娘何不悄悄遣人把狼送回真定,让世子伤心一两个月长了记性了,再告诉他真相,岂不更好?”
郡王妃这么一听颇为心动,嘴上却道:“难为你这么替他着想!只是这样岂不是委屈你白白受一场惊吓……”
徐复祯忙道:“这有什么的?若是因此叫世子与干娘母子离心,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拿了一枚兵符,也不算白白受惊吓了。
郡王妃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就照你说的办。”
她打心底里欣赏这个有眼色的干女儿,对她道:“过几日是文康公主二十一岁生辰,已经往我们府上递了请帖。到时跟你芮容妹妹她们一块儿过去见见世面。”
文康公主是今上的嫡长女,一年前才岀降给殿前司总检的幼子。
皇帝在紧临皇城的永昌坊赐了一座四进宅院给文康公主以示恩宠。京城土地寸土寸金,永昌坊更是一院难求。
座落在永昌坊的公主府虽不大,却已是无上的荣宠。
传闻公主府上奢华无度,花系金铃,竹枝悬玉,焚香彻夜,笙歌达旦。徐复祯没有去过公主府,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传说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文康公主。
等到真到了公主府那日徐复祯才知道,传闻还是有所收敛了。
公主府门前的石阶乃汉白玉雕砌而成,公主府大门红漆金瓦,恰似一排青瓦白墙的宅院中间伫立了一座宫殿。
初进府邸,入目的仆从皆是年少俊秀的少年男女,他们手腕脚踝上都系着一圈小金铃,走动起来的时候叮当作响,声如环佩,分外悦耳。
沈芙容告诉徐复祯,文康公主喜好宴饮,却不许客人自带仆从,进了公主府只能由府里的侍从伺候。而公主又最是爱美,因此府里面豢养着上百名美姿容的少男少女。
徐复祯听得咋舌,看来文康公主奢华高调的名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今日的宴席是为文康公主二十一岁生辰所设,倒没有广为宴客,只是请了一些宗室贵戚。
与徐复祯同席的除了沈芙容姐妹,还有两个是皇帝胞姐永和公主的孙女,一个叫杨书嫤,一个叫杨书妍。
徐复祯并不认识她们,沈家姐妹自真定府回京不过两三个月,自然也不认得。
沈芙容素来眼高于顶,懒得和别人搭话。倒是沈芮容性子外向开朗,很快就与杨家姐妹熟识了。
杨书嫤便告诉沈芮容:“你知道吗,我听说文康公主有一间‘逸雪阁’,专门招揽有才智的士族女子。”
沈芮容咬了一块枣泥云片糕,嘴里有些囫囵不清地问道:“逸雪阁是做什么的?”
杨书嫤道:“是给公主出谋划策的!公主还会给俸禄,一年二百两。”
徐复祯心想:那不就跟秦萧养的门客一样吗?不过文康公主出手真是阔绰,她在侯府的月例银子才五两。
沈芮容道:“出什么谋,在荷包上画什么花样子?”
杨家姐妹闻言对视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当公主跟我们一样只能在屋里绣花?逸雪阁的女谋只在三省六部的长官府中选出,你当公主花那么多银子是为什么?”
徐复祯若有所思。
她上一世就听说过文康公主参政的传闻,不过说来也在情理之中:
盛安帝的子嗣不丰,嫡出的皇长子和皇三子都没有活过十岁,文康公主是周皇后唯一的子嗣。周皇后背后的周家又是枢密院的长官。周家没有皇子支持,转而支持文康公主了。
文康公主又深得帝心,可以说盛安帝在世时,文康公主过的非常风光。
只是谁也没想到盛安帝会壮年病逝,更没想到最后是不起眼的成王异军突起,夺了大权。
成王摄政后为了立威拿宗室开刀,首当其冲的便是文康公主。
据说她的下场非常惨烈,在玄武门斩首示众,曝尸三日无人敢来收殓,最后还是御史中丞霍巡命人全了她的体面。
“能进逸雪阁多好啊,谋的都是天下事,跟家里的男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杨家姐妹的话语将徐复祯从回忆中拉回来,余光却见方才一直不屑加入谈话的沈芙容一脸意动。
沈芙容前世不会进了逸雪阁吧?
徐复祯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记得前世承安郡王府的下场了,不过若是沈芙容进了逸雪阁,那八成是要受牵连的。
成王上位后清洗了很多异党,前世她不知道便罢了,这一世她认了郡王妃当干娘,她不想让承安郡王府出事。
徐复祯伸手覆住沈芙容的手背,正欲开口,却听得身后一阵悦耳铃音响起。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朱红色云鹤纹纱裙,头戴红宝金钗的妙龄女子款步走来。
她生得修眉凤眼,琼鼻丹唇,五官精致得像一尊玉雕,那飞扬的眉尾却透出一股鲜活的傲气来。
饶是徐复祯自小便被人称赞绝色,乍见来人也移不开眼睛:她的美已经不是单纯的外貌肌肤所透出的秀色,而是举天下膏腴滋养出的华贵又骄傲的绝代佳人!
就这一愣神间,来人已走到近处。
沈芙容拉了一下她:“公主来了。”
待文康公主走至面前,席上诸人忙起身行礼,道:“见过殿下。”
文康公主微笑着摆了摆手,道:“都坐吧。”
她先是对沈芙容道:“芙容,你们姐妹来京城也快三个月了吧,可还适应?”
沈芙容忙道:“自然是适应的,京城比真定繁华得多了。”
文康公主又是一笑,这时才将眼神投向她身旁的徐复祯:“这个姑娘好生俊秀,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沈芙容忙又道:“这是我母家的表妹,姓徐,闺名复祯。现下寄居在长兴侯府。”
话音落下,徐复祯便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朝文康公主施了一礼,道:“徐复祯见过公主殿下。”
文康公主闻言复又打量了她一眼,这才道:“免礼。你是秦宗之的未婚妻?”
徐复祯心中暗自纳罕,怎么人人都知道她和秦萧的婚约?当着公主的面也不敢造次,只能笑着应是。
文康公主道:“来,跟我喝一杯。”
话音落下,身后的侍从忙呈上红木托盘,另一名侍从上前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恭恭敬敬递了一杯给文康公主,复又将另一杯递给徐复祯。
徐复祯接过那腹深口宽的狩猎纹六曲花金杯,她虽酒量不佳,但这是文康公主赐的酒,推脱不得,只好仰头饮尽了。
文康公主笑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头走开了。
沈芙容有些羡慕地对徐复祯道:“你可以啊,公主都没跟我喝过酒呢。”
徐复祯勉强朝她笑了笑。
那酒液入喉清甘馥郁,坐下后却觉得辛辣之气沿喉咙直下,此刻胃里都是翻腾的灼烧之感,脸上似乎也热腾腾的。
她在席间坐了一会儿,那胃中那翻腾不适之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甚了。
她悄声对沈芙容道:“我想去趟更衣间。”
沈芙容招手唤来后头侍立的婢女,让她带徐复祯去更衣房。
公主府里回廊环绕,徐复祯跟着婢女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更衣房。
门一关上,徐复祯立刻忍不住伏在净手台上呕吐起来,将那杯酒液伴着席间所食的珍肴异馔一并吐了出来。
直到吐无可吐,她才觉得腹中舒坦了许多,只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只好在更衣房的春凳上坐了一会。
那酒劲实在是太烈,她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些,于是起身推门出去。
方才领她过来的婢女却已不见踪影,徐复祯左右望了望,均不见有侍从的身影。她怕沈芙容等急了,于是照着方才过来的记忆往回走。
公主府连廊交错,院落布局与寻常人家不同,加上她方才饮过酒本就晕乎乎的,走了好一段竟然没有回到方才的席间,而且还迷失了方向。
徐复祯本想找个侍从领她回去,可此处竟然一个人影也无。行至廊庑尽处,入目是一座栊翠的假山。
正午的日光投射到她身上,令本就有些微醺的她一阵眩晕,这才意识到自己误闯入了庭院深处。
她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假山后的凉亭上有人声传来:
“兴元府通判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徐复祯心神一凛:兴元府通判,那不是王今澜她爹吗?他跟文康公主有联系?
她改变了掉头回去的想法,悄悄地靠近假山,想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兴元府不是问题。现在万州……什么人?”那头的人声音调忽然提高。
徐复祯暗道不妙——她方才走动时不小心碰落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这细微的声音都能引起注意,他们的警惕这么高吗?
那头一道清朗的声音道:“我过去看看。”
徐复祯心中叫苦不迭,这假山不大,没有能藏匿的地方,那头的人只要绕过来就能发现她。
虽然她没听到具体的内容,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机要政事,倘若被人发现了,非但文康公主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怕还会连累承安郡王府。
情急之下,徐复祯连忙掉头走回方才的廊庑,身后脚步声渐近,即将绕过假山——
她来不及思考,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便闪身躲了进去。
待关上门,她才下意识地观察屋里的状况——这是一间又长又窄的屋子,东边放着一张生尘的黄花梨书桌,靠墙堆着一些几案条凳,身后是一架蒙了尘的金漆点翠琉璃屏风。
好在屋里没有人。
徐复祯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她知道躲到屏风后面更加稳妥,但那人此时就在近处,而她一动势必会引发动静,只好紧紧地贴在门后,余光透过格子门的缝隙恰好可以看到一双云纹皂靴停在了门外。
徐复祯屏息静气,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她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外头一阵安静。
徐复祯心头微松,外面的人是走了吗?
她刚要睁开眼睛,忽然耳边“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完了。
徐复祯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