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如果还可以重逢 ...
-
八年后
黑色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百叶窗，看到外面已经是没有人了，只有走廊上的灯还在低调的亮着。黑色不想看表，她知道肯定已经过了十一点钟了。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她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是的，早该下班了，但是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是不想走，而是她没有地方去。
这座城市对于黑色，是空城。
她转向窗户，看着外面灯光蔓延，目光冷淡。
明天又要出差了，一大早的飞机，真应该早点休息。那些炫目的灯光，让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来到了一条街道，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街道。并不宽阔，但是人来人往，显得很繁华。
为什么要在这里走？黑色似乎也很迷惑，直到她看到路边一一家小小的茶室，名字叫做子非茶。她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招牌，只是那么看着，仿佛不知道自己可以推门走进去。
门，突然开了。
黑色恍恍惚惚的迈步走了进去。灯光昏暗，和明亮的街道对比鲜明，黑色盲了一般的跟在一个陌生人的身后，被领到一个隐蔽的位子上坐下。
没有人问她要喝什么，就已经在桌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黑色居然也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眼前的烟气袅袅，覆盖了她全部视线。
一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黑色瞪大了眼睛，她努力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仿佛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黑色只能等待着声音的靠近。
她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这是让她心疼，心碎的声音：子非的脚步声，他的拐杖击打着地面发出的声音。
黑色知道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声音。
终于她看到他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一张她铭记了八年的脸，此刻，他就在她的面前，露出和蔼的微笑。
她颤抖的嘴唇发不出声音，却听见子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黑色，黑色……
她伸出手，抚摸到他的脸颊，所有的触觉都是如此真实；她站起身，吻上他的唇，她甚至感觉到当自己的舌尖舔过他的门齿时，他脸上的笑意。
太真实，太真实……这就是现实，不再是梦境，不再是自欺欺人的幻想。
黑色哭起来，她不能相信他就在她面前。
泪水闪耀，灯光明明灭灭，黑色听见车声，抬头一看，玻璃窗外面，天色微明。办公桌还在眼前，文件夹也没有移动过，只有脸上淋漓的泪水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黑色静静的坐了几秒，抽出一张纸巾。
该回家了，冲个澡，就要去赶飞机了。
她拿起手袋快步走下停车场。
路灯还亮着，车子在寂静的路面上飞驰。清晨，街道上荒无人烟，仿佛这样一路开下去可以抵达另一个隐秘的世界。黑色越开越快，她的脑海里不断翻滚着三个子：子非茶。
是的，她知道子非在哪里，她知道他经营的茶室叫子非茶，她甚至还看到过照片。但是她唯独没有想过的是去拜访那个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许多次的地方。
八年前的□□愉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在网路上，不时用email保持着联系，但是彼此都没有提起过两个人的未来。有些事情，有些问题不能说破，黑色想，她持续的沉默着，坚韧的保存和延续着她对他充满了幻想的感情。
出差，报表，会议……她的生活被这些霸占了八年，她看着自己的青春换成越来越大的公寓，换成一件一件昂贵的套装，换成了轿车日复一日重复奔跑的路途，换成了越来越空洞的眼神和越来越寒冷的夜晚。
四天以后，当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的时候，黑色俯瞰着这个庞大，肮脏，疯狂，混乱的城市，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空白。
当天，她便向老板递上了辞呈。
没有人挽留她，太多人都在争夺这个位置，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不会被记住。
黑色带着一张地图就上路了。行程超过一千公里，一个星期之后，黑色抵达了Y城。她没有给他任何信息，盲目突兀的出现，如同一只扑火的蛾。她怀抱着巨大的耐心一点点浏览这座小城，她试图在一天之内消弭这八年时间的裂痕，逐步走进子非现在的世界里面。
终于抵达子非茶所在的街道，果然是这样，并不宽敞，但是行人来往，繁华喧闹。
黑色在下车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打开了车门，外面炽热的阳光立刻扑打在她的脸上，非常有力量，并且异常明亮，让她一时不能适应过来，抬起头，她不能看到子非茶三个字。
推开门是迎面而来的冷气。她站在门口静静的打量着并不很大的店面。极简主义的装修和摆设，让黑色微笑起来：果然是子非一贯的风格。
“小姐，这边请……”
黑色越过服务生的肩头，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子非，那么清晰地看见他。黑色甚至不敢呼吸，她害怕自己一睁眼，又是一场梦。
“小姐？……”
服务生困惑的看着黑色，不知所措。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仿佛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梦境。
“你怎么改喝龙井了？不是喜欢铁观音么？”
她在他面前坐下来，迎上他错愕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是一杯散发着袅袅香气的绿茶，黑色看到子非的脸，她怀想了八年的脸。
“黑，黑色……”
他声音颤抖，略有结巴，但是他还是迅速的认出了她，这让她甚至有些欣喜。
她伸出手，抚摸到他的脸颊，他没有躲避，或者说他在震惊中已经忘记了躲避。她细细的看他的面孔，八年的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清晰的皱纹，扎手的胡茬，微微有些发福，她都能敏锐的捕捉到，但是她毫无介意。她是只要他在这里就什么都好的。她得寸进尺，站起身亲吻他，攻城略地，步步深入，用灵巧的舌尖启开他紧闭的唇齿。
“黑色，黑色……不……”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手捧住他的脸。
“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来爱你。”
她仿佛是在祈求，然后继续把子非的唇含住。但是这次她被推开了，黑色惊异的抬头，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出现在自己身侧。
女人之间自然有她们传达信息的方式。
黑色停顿了仅仅一秒，她夺门而出。在这个空间里，是没有她的位置的。
阳光依旧那么炎热，黑色拉开车门，没有人出现；黑色发动了车子，她听不见子非的喊声。她不知道他已经不再用假肢，而拄着双拐不可能跟上她的脚步。
终于，在后视镜里，她看到了他，脚步踉跄，终于在急迫中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倒下去。黑色几乎是下意识的踩下刹车，但是，在下一秒钟她又松开来，她看见了那个轮椅上的女人，她才是他的女人。
加大油门，她必须离开。
黑色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反正，她突然发现天早已经黑了，甚至街道上的行人车辆都已经寥寥无几，而自己又转到子非茶的门前。
茶室即将打烊了，没有人注意到黑色的车，她熄了火，静静的坐着。借着路灯的光，她再次看见了子非。
他和她的背影，在路灯下拉成长长的影子。
是什么在嗓子里憋得生疼？
是什么在脸庞上撒野？
是什么地方在痛得不能呼吸？
黑色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弓下脊背试图独自对抗这巨大的悲伤。
八年的幻想如同一枚盲目撞向石头的鸡蛋，粉身碎骨，一地肮脏。
她来这里仿佛只是必须要做一个了结，对自己，也对子非：他似乎从来未曾真的需要过她。
她这八年来盲目的感情是那只要飞过沧海的蝴蝶，在最后一分钟跌落，她才看清楚真相。
但是，至少，她是看清楚真相了的。
三天以后，黑色在去香格里拉的路上，出了车祸。
整部车子翻下了山崖，尸骨无存。
报纸上面登出了认尸的启事，子非认出了那个车牌号。
他默默的在桌边坐了很久，然后合上报纸，泡了一杯铁观音。
据说他与结婚五年的妻子离婚的时候，女人闹得天翻地覆，但他执意如此，毫无留恋，分给对方大笔的钱财，而他独自上路，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如果还可以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