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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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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很少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他在镜子前面悠然的摆弄着他的剃须刀。很多女人都认为,男人在剃须的时候非常性感,腮部的白色泡沫散发着某种特别的气息,还有投入和自信的神情,让人难以抗拒。拍上清爽的须后水,面部的皮肤在顺畅的呼吸着,他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孔。
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到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再到现在不怒自威的中流砥柱,在每一个年龄段,他似乎都是翘楚。然而时光荏苒,走到下一个阶段,就开始怀念前一段时光。而怀念,意味着永别。
他微微向前伸着脖子,已经可以略微感觉到虚浮的赘肉,这让他在某些时候甚至恐慌:外表永远光鲜的橙,内部开始空虚腐败。
轻轻的整理了一下衬衣,下摆扎进笔挺的西裤。永恒的黑白配,他突然觉得厌倦。握住拐杖,迈出第一步的感觉总让子非内心紧张,即使在已经截肢四年之后,疼痛一下子从残端传来,今天尤甚。
看了看表,黑色应该还没有到。子非拿起外套朝门口走去。他习惯提前到达,耐心的等待。
这里应该是这个城市最顶级的酒店了吧?子非悠然的坐在咖啡座里,只点一杯铁观音,看着周围的来来往往的人们。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光,他想象着自己神色匆忙的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的样子,出入灯光明亮的大堂,却对那些人和物都无任何印象。子非笑了笑:匆忙的蚂蚁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黑色走进这家酒店的大堂时,非常的胆怯。她肯定自己已经拿出了最好的衣服,甚至找好朋友借来了新皮鞋,但是走在这样的地方,仍让她如芒在背。
一个20岁的女孩,来自普通城市的普通家庭,在今天以前,她并没有太多机会出入hilton的大堂。
逡巡良久,她找到了咖啡座的位置。
她一眼看到了他。他脸上是若有所思的微笑,端着杯子,转而有些黯然。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有自己的独立世界,貌似敞开无遮拦,但更有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在其中进退自如,如此安全。
黑色静静的看着子非,一直到子非感觉到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子非没有笑,他定定的看着黑色。黑色本来已经翘起来的嘴角缓慢的放松下去,她似乎被这个面目严肃的男人吓住。
“黑色,过来坐。”
黑色抱着自己的手袋,压在腿上,不敢看子非的眼睛。
“要喝什么随便点。”
服务生已经递上菜单。黑色扫了一眼,没有标价。
“我不知道……”
“卿本佳人。”
黑色愕然。
“我相信会很适合你。”
子非示意服务生离开。黑色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
“我很担心,等我下了飞机以后,你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不会。我答应过你的。”
黑色急切的辩解。
子非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面若桃花,恍惚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可是,现在我却很后悔见到你。”
“是吗?这么失望?”
“是的,对我自己很失望。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黑色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三十八岁的男人看起来还是一株旺盛生长的植物,黑色可以感觉到他向上的力量。
“……看起来,还好。”
“不用安慰我了。”
服务生端上来一杯淡绿色的液体。
“你尝尝。如果不喜欢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客气。”
黑色抿了一口,口腔里回荡着有些酸涩的味道,然后是缓慢深入的清凉,很快过去就是一片空白。
“是不是有点遗憾的味道?”
女子无声的附和他的话,黑色端详着杯子里漂亮的淡绿色。
子非专注的看着黑色,她天然红润的面孔,清爽的长发,偏瘦的单薄身体,一朵早春寒风中即将绽放的桃花,此刻,子非心里只觉得美好,却又惆怅。因为彼此的时间竟然已经错过了18个春秋。
“中午想吃什么?”
“不知道。”
“意大利菜?法国菜?……我知道一家东南亚风格的餐厅……”
“……我都没吃过。”
“那?”
“不知道你们这种人吃什么。”
“呵呵……”
子非笑出声来。
“我们这种人?”
“对阿。跟我们不一样吧。”
黑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泄漏了不满的情绪。他想了几秒钟,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递给黑色。
“那么,我们现在是一种人……你来安排吧。不能超过这个数字哦。”
子非把钱塞到黑色手里,不容她拒绝。
“喂~”
“叫我子非,你忘记了?”
“这怎么行啊?”
黑色拿着那张纸币,一脸慌张。
“不要阿,你会吃不惯的,不行,绝对不行……”
纸币被扔在子非面前。黑色赌气似的起身就走。
“黑色!黑色!你回来。”
黑色不停。
“黑色……”
子非不好意思再大声地呼喊,他抓起手杖就跟过去。黑色当然听见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却越来越不对劲。
这声音不对!
猛地回身。黑色愣在当场。她看见的子非是另一个样子。
修长的双腿旁边是一支银色的手杖,微微有些向□□斜的身体支撑在上面。
黑色捂住了嘴,她的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
子非不敢再靠近,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黑色。
“对不起,我一直没勇气告诉你。”
恍惚的好像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黑色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站在那里,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现实。
整个世界都回响着这一声叹息,子非转身,却听见黑色怯生生的声音。
“请给我一点点时间。”
黑色看着子非的背影,这一个瞬间他已经苍老。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如此完美……”
“现在你知道我不是了。”
“这已经不重要了。”
黑色已经绕到了子非面前。她微微仰头看着他,呼吸到他身上清淡的香味。
“……很辛苦么?”
扶上子非的右手,她抚摸到他皮肤上凸现的蓝色静脉,他微微有些颤抖。
“我们走吧。”
黑色默默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