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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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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有人说,我和我哥长得很像。但是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哥不是亲哥俩。
我哥这个人比较倒霉,他八岁时被我妈捡回家,他瘦瘦小小的,和六岁的我一样高。
哥的脑袋也不太好使,问他什么都答不上来,唯独知道自己有个酗酒打人的爹和逃跑的妈。他就是被他爹打跑出来找妈妈时,遇上我妈的。
我哥不愿意回家,我妈送他去了派出所。可能是我们长的很像的缘故,我妈很关心哥,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还向警察打听他会被送到哪个福利院。
有一次我跟着我妈去派出所,我偷偷听到哥的妈妈,其实在跑掉的那晚就失血过多死在路边了。那晚整栋楼都能听见他妈挨打的哀嚎,但是没有人敢出来制止,他爹喝了酒就是个疯子、大混蛋。就连我哥挡在他妈面前时,他爹也毫不留情。
我哥挨打后醒来时,他妈已经不见了。他出来找了好多天都没结果,也饿了好多天,本就瘦瘦小小的他昏倒在路边,被我妈捡到。
长的很像的孩子啊,命运怎么会如此不同。
命运又如此奇妙,把哥带到我的身旁。
我和哥还有一点很像的是,我们都有一个混蛋爹。我爹出柜丢下妈和我,跟一个男的跑了,除了先天性心脏病,什么都没留下。我哥的爹也因为家暴过失杀人,进了监狱。
哥没有亲人了,他被送进福利院的那天,我妈开始办各种手续。我妈告诉我,她想收养我哥。
我妈是做烟酒生意的,公司名叫“双鹤烟酒”,是她的名字林双双和我的名字林鹤霄的结合。她人长的漂亮,还会说漂亮话,很能喝酒,人缘很好,我家也不愁吃穿。
追求我妈的人不在少数,我和她聊过,我不介意她重新组织家庭,只是她说要好好搞事业,把我健健康康地养大。
在福利院和我妈签手续的期间,我哥住院了。医生说他颅脑损伤,可能暂时会有认知方面的问题,右耳听力也受损。福利院担心我妈会后悔,反反复复地确认我妈的意愿,但我妈非常坚定,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原因。
哥刚来我家时,我妈怕他认生,让他一起住在我的房间里,让我们互相照应一段时间。那时我不懂,为什么我和哥一样高,一样瘦,长得也一样,就像亲哥。那晚我们沉默地睡着了,他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安心,早早的就入睡了。
我妈给我哥改了名字,叫林砚,希望他做人如砚台一般坚韧、沉稳、有内涵。
那是我该上小学的年纪,林砚因为没上过学没有基础,妈把我和他都送到了一年级,妈特意带着我俩去和教导主任谈话,把我和林砚分在一个班。
说来实在惭愧,我妈本意是想让我们两个互相照应,架不住我独生惯了,常常欺负林砚。
刚开始他来到我家,我发现他总是发呆,叫他两三声才有反应,和他说话也是木讷的“嗯”“好”“啊”几个字或简单的词语拼接,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他傻了吧唧的样子有点丢人,我实在不好意思在人前叫他哥。
在班里,我仗着身高优势以林砚哥哥自居,把他当跟班儿小弟使唤;在家里,林砚也从来没有揭露过我的“罪行”,仍在妈面前表现出一副沉默寡言的呆瓜模样。
今天是小学开学报道的第一天。
“我第一次见双胞胎,你俩长的一模一样啊!”新认识的一群同学把我和林砚围起来,认真地端详着我们俩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为首的江莱发出了惊呼。
“对啊对啊,但是霄霄看起来比林砚大只一点诶。”唐梦星是我的同桌,她拉着我的手和林砚的手对比,两个手掌贴在一起,几乎是一样的尺寸。
“我们不是双胞胎,我是我妈生的,他是我妈捡的,我是他哥。”我有点不悦抽回手,以高昂的语调解释道。
“上哪捡来一个这么像的人啊?林砚你不会是你妈的在外面生的吧?”江莱不认识“私生子”这个词,但嘴巴也没善良到哪去。
“鹤霄哥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妈妈生的。”林砚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大家,笑了笑。
林砚居然听不出来好赖话,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放学时,我特意提前出了教室门,躲在墙后观察林砚的反应。他慢吞吞地收拾完自己的书包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我,他站起来走到我的座位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凌乱不堪的桌面,我在内心叫嚣着他是不是暴露本性,要报复我了!
只见林砚把我的书一本一本整理好,装进了我的书包里,然后背在胸前,向门口走来。我也不好再躲下去了,探身就要往教室里进,和他对上眼神后装作惊讶状道:“连我的书包也收拾好了?”
“嗯,回家吧。”他依旧神情淡淡,也没把书包还给我,他前后各背一个书包,活像一只怀孕的大乌龟,真笨。
这晚我睡不着,我看着林砚的眼睛,杏眼含笑,柔软含情。睫毛轻轻抖动,好像睡不安稳似的。他的眉毛细长如柳叶,鼻梁高挺,以及水润的厚唇,是古典的俊美模样。他的脸也小小的尖尖的,他的发丝因为营养不良而发黄,细碎的额发微微遮眼。他既有小男孩的稚嫩,也有少年初现的青涩。
我摸着他的耳垂,明明不是亲哥,为什么人人都说我们长的很像?
我和林砚在妈的照料下,一天比一天高。这是林砚来我家的第二年,营养跟得上后,林砚现在看起来比我还高一点,他的脸终于变得有肉,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
今天我们在家里午睡,总感觉床在一晃一抖的,睡不踏实。我坐起来用被角拨弄着林砚,他睁开眼睛,一脸疑惑地看我。
“你睡觉能不能不要再晃了?都把我晃醒了!”我瞪着他,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真欠揍,真想把他丢出去。
“我没有呀,我睡着了……”
我窝火地用被子蒙住他的脸,自顾自地又重新躺下去,在心里骂骂咧咧。
“嘎吱嘎吱……”又开始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怎么睡觉这么不老实。
我刚想坐起来呵斥他,外面的吵吵嚷嚷声炸在我本就烦闷的心上,拍门声、警报声、呼喊声,各种嘈杂声混在一起。
“地震了地震了!大家不要坐电梯!赶快走逃生通道!”地震了?我在学校里参加过地震逃生演练,但这是第一次遇到真实的地震。
旁边林砚也醒了,我俩对视一眼,便迅速起床穿衣服。幸好我家楼层不高,楼梯间还有其他邻居们在慌乱地往下跑。
转角间,我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走,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紧紧拉着她的衣角,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便被人流冲散。
小男孩站在原地无措地哭喊,我上前牵起他的手。
“别害怕,哥哥带着你去安全的地方找妈妈。”他懵懵地任由我牵着,不知何时我身后的林砚也不见了身影,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快跑出单元门的时候,我被掉落在地上的瓷砖绊倒,小孩摔在我的身上。地上的碎瓷砖和玻璃深深扎在我的肉里,痛得我冒出泪花,我来不及检查受伤的地方便被扶起,被拉着向外跑。
是林砚,泪珠模糊着我的眼睛,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他的头发因为刚起床而乱蓬蓬,皱着眉头回头看我。他白T恤沾满了烟灰色块,肘部染着血,他的手心冰冰凉凉,握住我温热的手,我的心也不再那么焦躁。
林砚带着我们逃到平坦的路面,此时大部分的居民也已经逃出来,有人因为担心失去财物而哭泣,也有人因为安全逃离而庆幸。
“亚琪!亚琪!”
“妈——”
小男孩听到妈妈的呼喊,便放开了我的手去找妈妈。
因为过度紧张一直绷着的我此刻也放松下来,望着我们住的单元楼,墙体并没有太严重的损坏,只是一些吊灯、瓷砖脱落,基本上没有人员伤亡。
直到我的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才想起来看。林砚在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伤口,随身带湿纸巾是他的习惯。我还在抓着他的手,他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而是认真地检查我的伤口。
我的小臂、膝盖、小腿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擦伤,最痛的是扎入右膝的那片碎玻璃,林砚不敢随便拔出来,只是清理伤口的周边。
“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等稳定了再去诊所处理。”
“你受伤了吗?”
我和林砚同时开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没事,只有胳膊擦伤。”简单处理完我的伤口,林砚才开始处理自己的肘部。
“等会儿我们去诊所给妈妈回个电话,她一定很着急。对了,刚刚下楼怎么找不到你?”
“被人流冲散了,我就先跑到门口等你。”他冷静的话语和稚嫩的脸完全不符。
“2008年5月12日,我国xx市发生了xx级的地震,地震波及到周围xxx公里,我市也受到影响,人员伤亡还在统计中。在次提醒各位居民,预计今晚到明日,我市还将受到震后余波的影响,请您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看管好个人财物。”
黄昏时刻,街上终于变得清静,惊慌的人群渐渐散开,地震带来的恐惧也逐渐淡去。
“幸好咱们这里离得远,影响不大。”我和林砚来到社区诊所,这里正放着新闻播报。
“医生姐姐,我弟弟摔倒了,好像有玻璃扎进膝盖里,您帮他看看吧。”林砚比柜台稍高一头,两只手扒拉着柜台,严肃地对医生说。
“好的,你们先坐在这里。”
“医生姐姐,我们想给妈妈打电话,可以借你的手机吗?”医生笑笑,把手机递给林砚便去另一个房间准备工具,林砚拨通号码递给我。
“喂喂,妈,我是鹤霄。嗯嗯,我和林砚都没事,我们在诊所呢。因为我摔到腿了,林砚也受伤了,没事没事,只是小伤,妈,我不痛。林砚,给妈报一句平安。”我把手机伸到林砚的嘴边,他看着我开口道:“妈放心吧,我没事,我会照顾好鹤霄的,我们在诊所等你回来。”
医生姐姐帮我上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更正:“医生姐姐,我不是他弟弟,我是他哥哥。”
“是吗?那他怎么长的比你还高呀?”
“我、我……他吃饭吃的比我多,长得高。”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因为小小的虚荣心作祟红着脸。
“哈哈哈哈,那你也要好好吃饭呀,小哥哥。”
如此勉强的解释不知她信了没有,我低下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