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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三一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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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憬希对季徹是有印象的。
特殊教育行业，男老师简直是珍稀动物，更别说是特殊教育专业毕业的男老师。
林憬希那届，特殊教育专业共有六十多人，都只有两名男生，还是被调剂进去的。
当然，这两颗苗苗没毕业前就已经被周边特校盯上，只等毕业。
而安阳市这种小城市，是没有足够的优势吸引这些珍稀物种的，学校里现有的男老师不是从普通学校转过来就是学体育或者美术的，在面对特殊学生时，专业但又没那么专业。
所以在开学工作会议上自我介绍时，七名实习生竟然有三名男生，引发了一波讨论。
说曹操曹操到。
*
敲门声响起，三声，不急不缓，打断了里面的谈话。
门半掩，办公室老师都是敲两下，直接推门进。
林憬希和李念念疑惑对视，转头，望过去。
李念念：“请进。”
门打开，出现的正是刚刚谈到的人。
实习老师季徹，季老师。
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形高挑，穿着整洁的运动裤，上身一件简单t恤。一只手搭在门手把上，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白净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脉络。
逆着光，干净，明亮，充满大学生的朝气。
视线扫过，林憬希一个激灵，收回自己的葛优瘫，端端正正坐椅子上。
被不熟的人看到自己过于随意的一面，她有点不好意思，面上不显，微笑。
这种场合还得是李念念：“季老师，是要找谁吗？”
“抱歉，打扰了。”门边的季徹像是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垂下的视线抬起，望向林憬希，“林老师，教务处今天通知我辅助带三一班。”
“但我对这个班不怎么熟悉，所以想先向您咨询一下，希望多了解他们的情况。”
他补充：“不着急的，看您这边的时间，等您有空......”
“别，等等。”林憬希被一口一个“您”给呛到，“我也还是新老师呢，不用‘您’，用‘你’就行。”
忽略李念念看戏的眼神，林憬希起身，走向门口，边对门边的季徹说道：“现在就有时间。走吧，我们直接去班上，顺便认认人。”
季徹扬起唇角：“好的，那就麻烦林老师你了。”
季徹仍握着门把手，将门打开些，等林憬希通过，离开，关门。
三一班班主任带着新鲜出炉的小助手往自己班走去。
刚在办公室还不觉得，现在走在一起，林憬希才发觉对方身高是真不掺假。
林憬希自己裸身高一米五八，穿上鞋也有一米六左右，平视视线也只到季徹肩膀，要想说话还得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眼睛。
也许是安静时间过长，季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林老师，我们班现在是有几名学生啊？”
懒得一直抬头，林憬希索性就只看面前的楼梯，边走边回答：“我们班人数还好，不算多也不算少，九个人。”
“整体能力还不错，不过差异很大。”
“特殊教育一直强调分层教学，我就按班上的分层大概给你讲一下情况。”
“按我的分层，A层有两个，能力很强，教的东西基本一学就会。”
边聊变走，一向健步如飞的林憬希放慢了脚步，慢慢悠悠地往三一班走。
“B层最多，有五个，认知能力是在的，但上课注意力很分散，基本都在玩自己的。所以如果你给他们上课一定要有趣，有活动，有操作，有点名，不然他们不仅不学，无聊了还会给你捣乱。”
“还有两名是C层的，他们俩上课完全不参与课堂。所以上课的话，他们主要是以生活适应的实际操作为主，生活语文和生活数学就不过多要求，总之就是需要手把手教。”
“具体情况，你上几节课就清楚了。”
“另外需要特别注意的，那就多了。”
“那名跑男就不说了，你肯定有所耳闻，其他人等看到学生后，我再和你说。”
因为一直低头看路，没看身边人，也就没注意到，在她说说话期间，季徹一直偏着头，薄唇微扬，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她。
今天仍旧是认真且专业的林老师。
*
正是第四节上课时间，本来是副班主任的生活适应课，副班请假，暂时由安排的代课教师上。
“到了。”
停下脚步，林憬希带着季徹站在老地方，常用的观察死角处，就视线范围内的学生给季徹讲解需要注意的点：“那名女生，最高的那个，就是韩溪，韩信的韩，溪水的溪，能力是在A层，残疾证上是智力残疾叁级。”
季徹向她描述的韩溪看去，的确是班上最高的，正拉着一名瘦瘦小小的男同学，强迫他坐凳子上，然后单独搬一张桌子放他面前，指着手里的卡片教他认字。
被教的人每次想离开又被抓回去，气得得直拍桌子。
“根据我的观察，她其实有点注意力缺陷多动倾向，就是ADHD。一个是注意缺陷方面，你上课的时候多点她名让她回答问题，这样她才会把注意转移到你这里，她认知好，只要是听了的基本都会，所以她答对了也可以及时给表扬，她其实很需要这种正向的反馈。”
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季徹匆匆记下关键词：韩溪，最高女生，叁级智力障碍，ADHD倾向，A层，上课点名，表扬......
见季徹停下望过来，林憬希继续：“再就是活动过多和行为冲动这两方面。”
“一个是课上可以多给她一些正当离开座位的机会，比如到讲台前给同学示范或者连个线做个题什么的；另一个一定要特别注意，她做事有点事前不过脑、事中不顾后果、事后不会吸取教训，所以她如果弄出什么烂摊子一定要她自己解决，这样她下次才会记住。”
“也一定要教她正确的做法，不然光给她说她做错了做错了，但不教她到底要怎么做，她会很烦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改。”
她举例：“关于教正确的做法这一点，可以类比一下。”
“就像是过年被带到陌生亲戚家，见了面都没叫人，显得没礼貌，那父母就催啊 ，‘快叫人’。”
“但其实小孩之前没见过这亲戚，父母也没教他该怎么称呼这名亲戚，硬要他叫他也叫不出来。”
“如果这时候父母还是没提醒他怎么叫，他在一遍遍催的情况下，就按自己理解的去称呼这名亲戚，结果又是错的，把伯伯叫成了爷爷，别人会不会觉得这小孩莫不是个傻的。”
“但其实父母在见亲戚前就告诉他这是谁谁谁，那他就懂了，或者能在他不开口或者叫错后发现原来是自己没教，赶紧教，那也算是亡羊补牢。”
见季徹字打得飞起，很明显有认真听，林憬希抛出问题：“但如果父母一直没发现这一点，只会说‘你错了，又错了，不是这样，不对’，一次又一次，你觉得他会怎样？”
打字停下，季徹沉思一会儿，答：“当时的他会很委屈很迷茫很无助，而且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不仅仅是现在称呼亲戚的问题，很明显他日常生活中会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渐渐地，他会变得沉默、没有自信、退缩、畏难。”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根据林老师对韩溪的描述和刚刚观察的情况来看，她的注意力缺陷、多动、冲动等特点，在日常生活中接受到的大多都会是指责或者“错了”这种评价，就像例子里一样，所以林老师你刚刚才会多次强调要教正确的行为，也要肯定、表扬她。”
“对，所以不管是面对韩溪还是学校其他学生，如果做错了，我们不光要指出错误，一定要教他正确的做法。”林憬希肯定他的回答，“因为动作、认知、沟通等等各种不同的障碍，其实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接受到的大多都会是负向的反馈，所以至少在学校里，在我们特殊学校里，一定要学会肯定他们。”
“另外除了日常注意她的行为轻重，如果她安静待着，一定要去看，不然，你不会想知道她会给你什么惊喜。”
季徹疑惑：“是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见新搭班有认真听，还给予反馈，林憬希也愿意多讲讲：“那可就多了。”
“最出名的吧，就是上学期，还是上课的时候，她无聊没事做，把作业本撕成一条一条的，这也还好，后面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把一条揉成团，塞到了同桌邓志杰的耳朵里。”
“据说当时上课的老师被其他学生弄得焦头烂额，看她很安静还很欣慰，就没怎么关注。”
季徹转头，重新观察这名重点学生，对前面说的“一定要看”有了新的认知，不禁问道：“那后面是怎么发现的？她同桌受伤了吗？”
“这就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老师没发现。”林憬希叹气，“还是她自己取不出来，怕了，下课后给任课老师说的，当场把那个老师吓个半死。”
“后面也只能喊班主任，当时的班主任赶紧把她邓志杰带去校医室，没用，取不出来，向学校报备后，开车送去医院才取出来。”
“幸运的是纸团不大，还在耳道里，也没出血。”
“要说之前也有些小打小闹，但那些问题都是在学校能解决的或者班主任和家长沟通解决，她也就没长记性，那次实在是闹大了，也是真正吸取了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