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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败的离家出走 ...

  •   夕阳缓缓没入地平线,我和小袖子道别,各自回家。
      小镇街边,昏暗的路灯次第亮起,菜肴香气四溢,正在等待家人的归来。
      我嗅了嗅,又是韭菜炒腊肉。
      邻居家的孩子们在灯下嬉笑打闹,滑板车轮时不时碾过石板路,这些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头,又悄悄溜进暖黄色的窗户里。
      我不想回家,但是发现天下之大,除了家里无处可去。
      今早,我兴致冲冲地与家长分享博物馆的奇遇,本以为会获得关心和安慰,没想到回应我的是怀疑。
      声子恨铁不成钢:“逃避现实是不可取的啊。”说着便把我的发型揉乱。
      弦子颇为担忧:“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随后也加入了揉头发的队伍。
      更加过分的是,家长看不见留白。这越发显得,我像是在胡言乱语。
      我夺门而出,现在却不知如何收场。
      无处可去,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这才发现留白没有影子。
      此刻,它的视线聚焦在那些孩子们身上,准确地说,是对着欢声笑语流露出向往的目光。
      它指着那些孩子,问道:“那是什么?我也想一起玩。”
      与其回家尴尬面对,不如在这里逃避一会儿。
      于是,趁着孩子们回家吃饭的间隙,我掏出巧克力来交换滑板车的临时使用权。
      起初,留白滑得东倒西歪,越发小心翼翼:“好难唉!”
      我简单演示一下:“其实力气大一点,速度快一点,更容易保持平衡哦。”
      他索性放开手脚,越滑越流畅。
      我干脆提议:“我们比赛,看谁先滑到巷子尾的那棵树,一共三轮,奖品是巧克力。”
      “好呀!”留白兴致勃勃,“巧克力好漂亮呀。”
      还没比赛完,远远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我回头遥望,路灯底下是声子的身影。她步履匆匆,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我。
      我飞奔过去:“我在这里。”
      她嫌弃道:“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家,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我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我就是想玩一会儿,以后会注意的。”
      饭菜重新加热的间隙,弦子悄悄和我说:“其实,我以前也有过很奇特的经历。小时候,我在河边捡到一块石头,养在鱼缸里,取名叫萌萌。我经常和萌萌一起钓鱼。小河鱼也很喜欢萌萌吧,每次都收获满满。有一天,萌萌和我告别,说想家了。它说以后还会找我玩。”
      “那么它后来找你玩了吗?”
      “嘿嘿,卖个关子。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你在博物馆的遭遇和我很像,反而是我大惊小怪,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吃完饭,声子带我出门倒垃圾:“我记得你说,博物馆画里的画像和你绑定契约了,是吗?”
      我点点头:“它叫留白。”
      “那你应该快点把留白带回博物馆,否则它的家人会着急的。还有,要对人家好一点,留白是客人。”
      “知道啦。你知道萌萌的事情吗?”
      “哦,你妈妈告诉你啦,萌萌不就是你吗?其实我也养过一朵碗莲啦,每天给它讲故事,聊天,听音乐,跳舞…”
      我心里暖洋洋的,惊觉自己是世界上最辛福的人。
      留白的手掌在我眼前挥了挥:“醒一醒。”
      回过神,我发现自己站在家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想象。
      留白向我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待在房子里。”
      我恍然大悟:“难怪你情愿和小鸟一起坐在电线上,也不肯进教学楼。”
      “不过,你要是想见我,我就会立刻出现。”
      “我把窗户留着,你可以从那里进来。”
      “我去外面逛一圈,去去就回。”
      说罢,它便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我一狠心,打开家门。
      耳边传来一阵电视剧的人物对话声,低沉的弦乐一下一下划过,心弦也随之一点点崩紧,似乎预示着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声子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光和烛光温柔地包围着她,有点陌生。
      我默默把晚饭加热好,窝在沙发上边看边吃。
      又是紧张兮兮的谍战剧,又是用巴掌大的小茶壶喝可乐。
      看来,有些事只有自己还在耿耿于怀,别人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插播广告的间隙,声子打开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地说:“你怎么才知道离家出走啊?”
      “啊?”震惊之余,赶紧喝口刺梨汁压压惊。
      “这点你就不像我。想当年,我每年都有那么几天…算了不提也罢。”
      毫无防备,一口果汁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喷也不是。
      还好我定力深厚。
      在别人喝水的时候语出惊人,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啊。
      “你第一次没经验,啥都没带,也没留个线索。下次知道怎么做了吧?”
      “还有下次?”
      我也忍不住咔擦起来。
      没想到打破常规的行为会让我重新认识一遍家人。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我不愧是她们亲生的孩子,看似际遇不同,却依然遗传到了某种血脉,哪怕觉醒的时间有些迟。
      “本来想等你升学完再说的,现在有点等不及了。”
      咔擦咔擦,真好吃!
      “我有点厌倦现在的生活,打算出去闯荡一番。就是苦于找不到接班人,否则早走了。找过那么多人,都不乐意。手工酿造酱油有那么麻烦吗?我觉得很简单啊。不就是搜集原材料,定期陪酱油放松心情。其实……巴拉巴拉……”
      又是老生常谈,我神游天外,只听到她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以前我还会认真思考,感到忐忑不安,现在早已麻木。
      “让我再想想,还没想好。”我照例敷衍,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要不明天一起看日出吧?”
      “就看你起不起得来喽。”
      没想到各自回房休息前,声子不经意提起:“对了,早上你说的博物馆那件事,你还敢到处宣扬?让人笑话不说,小心送你进精神病院。”
      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留下我内心惊涛骇浪。
      除了家长,我明明只和小袖子说过这件事。我也没有到处宣扬啊?应该是看我很晚不回家,声子给小袖子打电话询问得知的。
      无缘无故,是谁先提起的这件事呢?
      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果,我紧急呼唤留白。
      听完前因,留白问:“你是不是怕小袖子不仅没有相信你,还出卖你啊?”
      没错,我的脑海里已经想象出,她们在背后是怎么嘲笑我的。
      “竟敢这么说我。绝交绝交,通通绝交!我要平等地绝交所有人!”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思绪杂乱无章。
      “希望不是小袖子吧,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我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呜呜呜,我睡不着了。”
      大概是忍无可忍,留白提议:“这样吧,我给你弹一首曲子。”
      留白坐在窗台上,拿出一轮月亮。
      月亮逐渐消瘦,消瘦的部分变为透明的琴弦。
      手指划过琴弦,音符化作点点浅蓝色的萤火虫。
      我侧耳倾听。
      “怎么没有声音啊?”
      “嘘…”留白竖起食指,“你要用心感受。”
      还以为会彻夜难眠,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已经睡了一觉。
      真奇妙!
      如果不是时钟,我还以为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好久没有那么神清气爽过了。
      一觉醒来,太阳还在睡,我与母亲结伴去看它苏醒的瞬间。
      穹庐沉睡于深邃的苍蓝之中,布谷鸟的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凉风扑面,草木的清香若隐若现。
      云雾缭绕,如同玉带环腰,只露出一抹山顶。
      山顶变成一座岛屿,腾空而起,如同漂浮于天空中的一抹鲸鱼。
      一片又一片毛茸茸的野花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绽放,露珠亮晶晶地眨眨眼,仿佛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花朵是山的眼睛。
      我们驻足欣赏片刻,又怀揣着这份愉悦继续前行。
      迎着山风,我们在崖边的巨石上席地而坐,母亲学着鸟儿的叫声。
      每叫一声,鸟儿应和一声,如此一唱一和,逗得我哈哈大笑。
      声子乐呵呵地问:“我是不是有点语言天赋?”
      我不得不承认:“挺厉害的。”我又忍不住问,“你昨天是不是给小袖子打电话了?”
      “这~个~么~你猜?”
      我福至心灵:“你是不是骗我的?”
      “哈哈哈~上当啦!”
      “你玩我啊!看我出洋相就那么快乐吗?”
      “是呀~”她还是笑个不停,得意洋洋。
      悲喜交加之余,为防止她故技重施,我放出世界上最狠的话:“哼!等着瞧!我会永远记住的!”
      我就说呢,声子的那段话,和昨晚的谍战剧很像。
      发现这应该是一场恶作剧后,一切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真可怕!看个谍战剧,还能看出后遗症。
      幸亏我经受住考验,否则这个离间计岂不是得逞了?
      漫□□霞,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笑脸。
      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把阴霾驱散,心中一片澄澈。
      闭起眼睛,我们珍惜这难得的宁静。
      我鼓起勇气坦白:“关于接班人的事情,你已经提过好几次了,我却一直在犹豫。如果一件事情让我那么犹豫,只能说明我志不在此,你还是另寻出路吧。”
      “我早就料到你会拒绝,可还是好失落呀!到底谁能来解放我呢?”
      声子低下头,似乎连阳光也驱不散她身上的阴霾。
      然而,被寄予厚望的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既不能违心地答应,也不能继续用借口逃避。
      刹那间,心中有个声音说:这个家没有爱了,失去爱,这个家注定要散。
      另一个声音病恹恹地反驳:散吧,散吧。
      心灵的黑洞虎视眈眈,散发出阴暗扭曲的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合上它的血盆大口。
      下山路上,芳草遍地,朝阳穿透雾气,赋予万物芬芳。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声子聊天。
      “你之前都在哪里找接班人啊?”
      “先是身边的熟人,然后是陌生人,最后是野生动物。”
      “效率未免太低了吧。”
      “还能怎么办呢?”
      传承这么麻烦,这个接班人就非找不可吗?
      正一筹莫展之际,我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三朵紫色的野花。
      两侧的花瓣如同紫色的蝴蝶翅膀,中间的白色花瓣布满黄色斑点,如同长着雀斑的兔耳朵。
      它们才来到人世间不久,就被人随意摘下,把玩一阵,又随手丢弃在路边。
      看着野花的尸体,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
      声子可惜地摇摇头,绕开它们,先行一步。
      我想把它们放回原位,至少别被人再踩一脚。
      随即,我追上母亲的脚步,放弃这个想法。
      我劝自己,谁都会死亡,要学会看开。
      没走两步,我又忍不住回过头,不想就这么离开。
      犹豫间,留白凑过来,在我耳边嘀嘀咕咕,我心中一动。
      “等一下!”
      声子停下脚步。
      “你想不想让这些花复活?”
      声子歪歪头:“这是异想天开。”
      “艺术能濡养生命。如果你能跳个舞,就能复活它们哦。”
      看她犹豫不决,我再加把力:“你愿意赌一把吗?”
      “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弦子闭上双眼,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她平时就是这么酿造酱油的,现在要为野花而舞。
      “唯有喜悦能打败悲伤。”
      伴奏响起,笛声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山雀,蹦蹦跳跳地在树林间冒险。
      声子和自己的影子笨拙地嬉戏,你追我赶,你来我往,相互磨合。
      一会儿抖抖肩膀,一会儿左右扑腾,一会儿踢踢腿,一会儿挥挥手。
      举手投足间,憨态可掬。
      这就是影子舞。
      舞者和自己的影子跳舞。
      旋律逐渐悠扬,春天的第一朵花开了。小山雀喜出望外,来到花边歌唱。它呼朋引伴,希望大家一起来观赏春天。
      声子闭上双眼,踩着节拍,不停旋转,越转越快,仿佛要旋转到永远,仿佛要拥抱春天。
      留白双手覆盖在野花上,野花依次飞向声子,围绕着她,和她一起旋转。
      旋律越来越快,仿佛心跳。
      谁也没来,小山雀和花坠入爱河。
      声子体力不支,躺倒在地,和影子融为一体。
      音乐也划上休止符,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
      三朵野花微光闪烁,渐渐透明,消失不见。
      原本空荡荡的枝头上,由虚化实,出现三个花苞。
      它们一边缓缓绽放,一边洒下萤火虫般的碎光。
      那些花复活了。
      我悄悄用隐形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
      声子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可思议,这居然不是特效。”
      她突发感慨:“生命哪来那么多限制。原来一切限制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眼眶有点湿润,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顾不上自己的发型:“什么办法?”
      我的母亲吸了吸鼻子,又破涕为笑:“卖个关子先,我要开着我的房车远行啦。拜拜喽。”
      看着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渐行渐远,我和留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没错,这就是我和留白的计划,用她的舞蹈来创造奇迹,这一定会给她莫大的鼓励。
      即使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复活花朵的另有其人。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留白打破沉默:“我方才又恢复了一点记忆。”
      我双手负背,慢慢倒走:“你是不是想起怎么解绑了呀?”
      他像是在挨个和柳枝握手,漫不经心地拂柳而行:“没有。我只是想起,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天赋,你也不例外。你要不要解锁一下?”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和柳树的枝条握手:“我的天赋是复活?”
      “远远不止,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它又补充道,“至少能让你有自保之力。”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不需要。”
      一瞬静默,似乎被我拒绝在它意料之外。
      “你不是说,当人很好玩吗?现在有一个更好玩的游戏,你为什么拒绝?”
      “我也不知道。”
      “真的不开发一下吗?多可惜啊。”
      看着远处的群山,我好像在说梦话:“我想要做一颗石头,躺在水底,看着天空发呆。我想要变成小鸟,在树林里叽叽喳喳,谈天说地,无聊了就到处飞翔,俯瞰大地。我想变成自由的风,刮走一切循规蹈矩。”
      “多么微不足道啊,不需要什么天赋,也能很快乐。”
      “多谢夸奖。”
      下雨了,是太阳雨。
      这在我的记忆中可不多见。
      雨水过滤阳光,打在身上,有种清澈的温暖。
      也许是世界听到我的发言,给我的回应。
      它好像在说:我听到了,我也来加入你的梦境。
      我抬头一看,原来太阳雨也会长出彩虹。
      这种彩虹会不会是由雨水和阳光编织的?
      我有点分不清,是雨水在编织阳光,还是阳光在编织雨水?
      总之,这是送给世界的礼物吧。
      回到家,房车还停在院子里,行李还堆在玄关,声子又窝在沙发里看谍战剧。
      “你怎么还没出发啊?”
      “雨天不宜出行,我要等一个完美的晴天。”
      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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