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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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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家伙没名字?!”小吏骑着头驴,摇了摇头,“那不行,所有人都要搞户籍,实在不行,就现在,老头你给他取个名字。”
“呃,白公子,”老爷子有些为难的看向男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读过什么书?”
男人思索一番,摇了摇头。
“那,你是我们在水边捡到的,力气又比牛大,就叫你白水牛吧。”
“多谢大爷赐名。”
小吏将名字记录在册,又开始用脚丈量房子后面的梯田。老爷子和白水牛站在一边,后面还有一伙人,都是过去三个月里陆陆续续搬过来的。
原本的荒山,现在也是有六户人家的小山村了。
过去几个月,山下被几方军来回争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收税。
“你这是有五亩地,要交……”
“哎呀大人,这哪里有五亩地啊!”老爷子连忙叫起来,“这,这就是……”
“闭嘴,我说五亩就是五亩,你这老头是想被拉去充军吗!”
“我呸!你就是来欺负我们的,给我滚!”李瑞香拿着斧头从家里冲出来。
“呦呵,老头这你家的?”小吏看见女孩,那眼睛就紧紧的黏在李瑞香身上,“长得倒是挺标志的,欸,卖给我,今年的,我可以给你们免了。”
“大人,大人这不行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您行行好!”老爷子护住自己女儿,哀求道。
“爹,别和这种人讲理,他就是欠砍!”
小吏一步步走向李瑞香,还朝她吹了个口哨:“还挺火辣的,小爷我就喜欢这种。”
白水牛皱起眉头,抬脚把小吏踢下坡去,在水塘里炸起好大一个水花。
“你个傻大个,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呛了一口水,他爬上岸,指着白水牛趾高气昂的叫,“我可是对面黑虎寨二当家的亲弟弟!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叫人来灭了你们这群弱鸡!”
“山贼,他是山贼!”
“哼,知道怕了吧,识相的就把你们的姑娘和钱都交出来!”
“不能让他活着出去,不然山贼都知道我们住哪里了!”
这天,村子里多了一头驴。
“后来那个笨贼的尸体,你们怎么解决的?”李瑞香坐着草堆上,和白水牛一起看着日落。
“丢在上次吴哥说见过老虎的地方。”白水牛坐在李瑞香旁边,“还是你厉害,那家伙东跑西窜的,差点让他跑了,你一斧子下去,他就嗝屁了。”
“那是,我可是逃过来的人,没点力气早死了。”李瑞香笑嘻嘻的,她微微侧首,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那你真叫白水牛了?”
“对。”
李瑞香笑了几声,道:“我有个大哥,他叫李有牛,你们两个都是牛!”
“经常听你提起你哥姐,他们呢?”
“都死了。”李瑞香低下头,看着田地里绿油油的菜,“白大哥,你要是想起来,还会来见我们吗?”
“会,当然会,而且还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真的?”
“真的!”
太阳沉了下去,只有一缕晚霞的尾巴还浮在树梢上,成了天空最绚丽的一角。
她的手指摩挲着草杆——带着积累了一天的阳光的草杆,一根一根拂过,一寸一寸温热,最后,握住最粗壮的杆子,向下摸着,将手插着。
白水牛挪了挪身子,紧紧挨着李瑞香,两人的手交叉放在两腿之间。
一只归巢的飞鸟发出一声鸣叫,多么的清晰,呼吸声,脉搏声,多么的清晰。
“白大哥,你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男人,那脚一踹,就把那笨贼踢到下面水塘去了。”
“嗯。”
李瑞香转头看向白水牛,笑盈盈的看着他。他也转过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李瑞香,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笑什么?”
“你又脸红了。”
“……没有。”
“有,你耳朵都像发烧一样了。为什么呀,其他姑娘夸你都不会这样?”
他微微侧过头:“我就喜欢瑞香姑娘夸我。”
“真的吗?”
“真的。”
“那,白大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人。”
男人转过头去:“哪有,大爷都说了,我仅有仙子半分美。”
“仙子那得叫仙男,我说的可是男人。”
“那也没有。”
李瑞香笑出声,用另一只手捧着白水牛的脸,飞快的在他脸上一吻,而后松开他,欢快的跑回家,边跑边笑着说:“白大哥,我要你做我家的女婿!”
白水牛呆坐在田埂上,直到老婆婆拄着杖来喊他吃饭,才回过神来。
秋日的风吹过枯黄的高草,露出下面的石板路,村里的男人们都担着山货或者草药打算去下面的镇子卖一笔钱。
“白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李瑞香站在村口。
“放心吧,我还会给你买块红布回来作嫁衣。”白水牛背着一箩筐的山货。
“我不要嫁衣,你把钱还有你的人都给我带回来,我就做你媳妇。”李瑞香道。
“好,我都带回来。”
“老白,快走啦,要是天黑还没到下面村子就麻烦啦!”
“瑞香,我走啦!”
李瑞香站在那山头,看着这群人,看着那个男人,他们的身影一点点被草吞没,只剩下草在移动,最后,什么也不动了,只有边上一头驴慢悠悠的拉着磨。
“丫头,快回来吃午饭了!”
“诶,好嘞!”
新的太阳又一次升起。
李瑞香早早爬起烧灶煮饭,她看着跳动的火焰,想着他们应该在去镇上的路上了,只要卖的快,明天晚上前就能回来。
吃完了饭,她便和母亲一起做南瓜干。看着院子里好几个簸箕,闻着南瓜香,李瑞香得意的拿着小棍子驱赶着苍蝇,这样,冬天就不缺吃的了,今年来得晚,来不及种稻子,明年,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晒稻谷了。
“李家的,快跑啊,那山贼摸过来啦!”一个大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丢下一句就跑了。
“娘,我们快跑!”李瑞香拿起一把斧头,而后背起母亲,扯着嗓子往房子后面喊,“爹,山贼来啦!”
村口,一伙人马看着那拉磨的驴,知道自己总算摸到了地方。
女孩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住了几个月的村子冒起了火光,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妞妞,别哭了,我们快跑,一会就追上来了。”老婆婆悲痛欲绝。
“娘,白大哥怎么办?”
“他力气大,村里的小伙子都跟着他,他们不会有事的。”老头背着镰刀,超过了自己女儿,前面一个大娘担忧的看着他们,“快走吧,现在我们得先活下去。”
李瑞香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四个月的家,咬紧牙,背着母亲去追大部队。
山贼将小村庄搜刮了,烧毁了,他们发现了后面的山路,知道人都往这跑了,提着大刀就追。
这山林是山民的地方,他们日日在这里劳作,知道要往哪去。他们躲在林间,气也不敢大喘,步子不敢慢下。
月光被树梢挡着,一层薄雾不知何时升起,远处是隐隐约约的火把。
“把我放下吧,妞妞你快跑。”
“娘,没事的,我还有力气。”李瑞香语气坚硬,但趴在女儿背上的老婆婆早听出女儿气喘吁吁。
“那有人!”
火把飞速的靠近。
“老头子,你带妞妞快走!”老婆婆扭着身子要下来。
“爹,你带娘走,我把他们全部砍死!”李瑞香道。
“不要胡闹了,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老爷子也拿起镰刀。
突然,后面的火把乱了,打斗的声音传来。
“跑,快跑!”老爷子叫道。
李瑞香背好母亲,尽全力往前跑。
月亮照不见他们,迷雾遮住他们。
在一处小坡后面,跑了一天的人终于可以让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
寒风吹过,李瑞香抱着母亲不敢睡去。她的手紧紧握着斧头,有些期待又焦虑的看向来时的方向。是白大哥来救我们了吗?可是,可是这时,他还在镇上吧。
没有人闭上眼睛,他们围在一起,随时准备逃跑。一缕阳光穿透树叶照到李瑞香的脚边,她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爷爷奶奶!”
一声呼喊从坡上传来。
“小陈,是小陈。”一个老大爷爬上坡,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最后站到坡上,挥手大喊,“乖孙,我们在这呢!”
一个十六七的男孩跑过来,他看见了坡下的人,道:“我们把人打跑了,快上来吧!”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李瑞香问。
“我们去了下面的村,发现被山贼烧了,找到了一个躲在枯井里的人,才知道隔壁黑虎寨在找我们村,就赶忙回来了。”
“找我们村干什么?”陈奶奶问。
“哎呀,上次那个笨贼,我们没处理好,那个骨头被他们看出来是被砍的了。”
“天哪,那你们怎么打败的?”
“是仙子,那下面镇上有个大户祖上有人修仙,被大户摇回来救命了。哦!李瑞香,白大哥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不是有仙子吗?”
“仙子也没那么早来,白大哥看他们要追上你们了,就和他们打了起来,现在还昏着。”
李瑞香怔怔的站在原地,她无数次想过是白大哥来救她们,当答案确定时,她又如遭晴天霹雳。
“他,他现在在哪儿?”
“村子里。”
村子已经毁了,几个男人守在村口。
白水牛躺在院子的石板地上,底下垫着一层野草。
门早被烧毁,李瑞香刚跑过来,就看见了他。
“白大哥。”她扑到白水牛身上,忍不住哭出来。
“哭什么?”白水牛睁开眼。
“你不是昏着吗?”
“刚刚醒。”一旁负责照看的男人道,“就是这个太阳刺眼,就没睁开。妹子你放心,老白没伤到哪里,就是昨晚打架太累了。”
“白大哥,你有没有替我狠狠的打他们?”
“有,有,我没事,你不要哭了,我看着心疼。”
“我又不是哭你,我哭我的房子,我的菜,我的南瓜干……”
为非作歹的黑虎寨被仙子灭了,镇上的大户被四周称赞,连县里的官也送来奖励。若不是还在战争,更上面的也要下来奖赏,好拉拉关系。
几个月的辛劳都毁了,老爷子默默的看着被踩坏的田,深深叹了一口气。
似是天公不作美,今年的冬天又特别冷。
又是逃命,又是缺粮,再是一场大雪,终于,老婆婆被刺骨的寒风吸取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十二月中旬,一病不起。
那天是十二月十八,全村的人都挤在一个小房子里,看着白水牛用捉到的五只山鸡给李瑞香下聘礼,定亲。他们不知道,在那一筐鸡下面,那一圈干草下面,藏着一条带着两个蝴蝶的金项链。
这是白公子给李姑娘真正的聘礼。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最小的孩子终于定下了人生大事,这个六十六岁的老妇,在当天夜里,在梦中去了,没来得及喝上第二天炖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