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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达成共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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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朔之…你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沈聂沉闷的声音里摄出逼人的压迫,哪怕他此刻并没有面对面看着沈朔之。
但沈朔之知道,沈聂不会稀里糊涂掠过选择当一个“瞎子”,他也从不会纵容沈朔之做任何越界的事。
沈朔之却突发奇想般轻轻嗤笑了一下,随即发出了玩味一般一字一顿的声音:“爸,不可以想象一下我是一位正义坦荡的医生吗?”
尾声轻快得犹如天真孩童再向一位长辈撒娇,可是电话那头的沈聂却一点都不觉得26岁的沈朔之会对着自己撒娇。
这也是因为十一岁以后的沈朔之就不会对着自己露出孩童般的示弱和柔软了。
十一岁……,十五年前的事情,沈聂却用粗糙厚茧的手掌支起头颅,那件意外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可是沈朔之却再也回不到十五年前那般的天真和无害。
是自己欠他的吗?沈聂遥想起沈朔之呱呱坠地后窝在妻子苍白却也温柔的脸颊旁皱成一团的小脸,那团白面一般的皮肤上也依稀有着自己相似之处的五官特征。
沈朔之却不像自己,也不像妻子,他是冷血到麻木的头狼,是沈聂午夜梦回悔恨不已的业障。沈聂坐在威严庄重的办公室里这样想道。
“坚持要查?”
“坚持到底。”
“……好,我发给你一个电话,他会帮你。”
嘀、嘀嘀嘀……电话几乎是话一说完就立刻挂断。
沈朔之毫无失落和意外,只是收起手机又瞥向窗外,思绪渐远。
……
1201。沈朔之推开门走进的时候房内一片安静,他关门后的瞬间才有一颗头从玄关连接客厅的墙壁那里探出,是周沫。
“朔之哥哥,你回来啦。”清脆的少年声音在嘶哑沉重的压低下有种诡异的旋律,但沈朔之却很喜欢听。
听周沫叫自己,叫自己朔之哥哥、沈医生还有…沈朔之。
不同的情绪、不同的表达、还有不同的场景下,周沫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就弥补了沈朔之对错过的漫长岁月产生的无数幻想。
怎么会不遗憾呢,沈朔之遥遥想到。
“不问问我去干什么了?”
沈朔之换掉鞋子脱下风衣,走向周沫,甚至最后还抬起手去摸了自己从进来开始就十分惦记的那头柔软也凌乱的发顶。
“唔……我、我不会干涉沈医生的生活。”
周沫用称呼表达着自己对于身高压制所冒犯的摸头举动的所有抗议。沈医生真的很爱像对待一个小孩那样对待自己。
不爽呢……
“为什么不干涉?…我喜欢你干涉。”沈朔之大胆试探道。
周沫走向沙发,无视那道过于越界又露骨的视线和发言。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坐到沙发,周沫只好为这突然的沉默添一把火,问起来:“沈医生是去见朋友?”
周沫试图将话题围绕着沈朔之。
“我没朋友。……不,如果我的朋友可以算上你的话,勉强有一个…鬼?”
“……”好吧,周沫对于转移话题尝试失败。
沈朔之看着逐渐蔫下去的周沫选择实施怀柔政策。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
周沫立刻正襟危坐,直视过去。
沈朔之有条不紊谈道:“木思雨约的我,就是那位出现在精神科的女医生,她是我的师姐以及同科同事。”
周沫乖巧着点点头,他对那位女医生有很大的印象,她很敏锐而且聪明,周沫都不敢和她离得太近,总觉得她在透过无边镜框看着自己一样。
沈朔之继续说道:“她自作聪明查了你……,她查到你并不完全属于仁和医院精神科的病人,更加具体来讲,你只是挂名在精神科的档案里,但其实你的治疗地点一直都是在117疗养院。”
“117……疗养院?那是什么地方呢?”周沫自然而然问出口,只是再次反复咀嚼这个地方后内心油然而生出强烈的抗拒和厌恶。
沈朔之将周沫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还是无奈解释道:“117疗养院表面隶属仁和医院精神科的康复保养分区,但那里只是为了圈禁稳定家属不愿意照顾的精神病人。如果说特别……117疗养院不同于江城的精神病院那样低级浅薄。
117疗养院也可以称之为金钱堆砌的疯人院。”
沈朔之用自己最简短也最理智的用词和表达方式概论讲述,却还是被这样赤/裸的内容感到烦躁和窒息。
那里是金钱、权贵、利益为了圈/禁丢弃的废物而塑造的海市蜃楼,那里是不被在乎没有牵挂的弃子无法挣脱的囚/笼。
仔细想想不难猜到周沫身上全部的故事情节。盛贯集团十几年前的董事长周文昌“畏罪”跳楼,只留下孤立无援的妻儿被群狼讨伐,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毋庸置疑最后的胜利者就是看起来平庸懦弱的梁志平,也是周沫的亲舅舅,周沫母亲的亲弟弟。
但是至今为止沈朔之知道的结果就是周沫父母双亡,而自己现如今的尸体还躺在仁和医院的停尸间内。
何其可笑的是,周沫的死竟然还是被117这所巨大的囚笼折磨判定的重度抑郁。
“所以我不是重度抑郁?”
“我觉得你去117之前应该是健康的。”
沈朔之乘胜追击问道:“是梁志平送你去的。”
其实都不能算是问了,沈朔之是肯定的语气。
周沫低垂着头,轻飘飘的“嗯”接近于无形,沈朔之气不过直接质问起来“所以你还觉得害你死的人不是他?”
周沫又轻飘飘回了一个“嗯”,沈朔之胸口起伏,看起来有被气到:“为什么啊周沫!”
周沫低垂的头颤栗几下,他都记不清沈医生多久没有这样直呼自己姓名了。
有些想念沈医生暗哑又温柔得低喃着唤自己“周周”的时候……
周沫不断比较,最后坦然承认起自己的坚持并不是为了去气沈朔之,他有自己的逻辑和想法。
“沈医生,盛贯集团早就垮了,梁志平一直不把集团的法定人从我改成他,并不是因为我不同意。而是为了让我承担盛贯的责任和漏洞,他不会让我死的,至少在他离开盛贯之前。
他现在还是盛贯的执行董事,就是他不会杀我的最好作证。”
沈朔之却只是轻轻说着:“但是是他送你进去的……对不对!”
周沫抬起眼眸,看着沈医生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气馁,心脏被某种情绪轻轻挤压,然后作为一个游历人间的鬼魂,周沫却错觉自己还拥有着炽热滚烫的心脏和脉搏。
这是为沈朔之跳动的声音。
“朔之哥哥…那都不重要了。”
沈朔之听着面前双眸波澜不惊却暗暗紧绷着小脸的周沫说话,喉咙有些发紧,他莫名觉得周沫其实也是在意的、委屈的、不甘的 ,只是因为有人比他更加感同身受打抱不平而释怀了。
是因为我吗?沈朔之暗自揣测。
“那我们直接去找李钰。”去找知道周沫死了的梁志平的太太。
周沫却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想去一趟117,想知道自己最后的那段时光,或许通过医院的记录也能彻底知道谁是最后和我有接触的人。”
沈朔之早就知道这是最快也是最准确的方法,但他刚刚的出谋划策也不过是不想让周沫再去一趟那个“人间炼狱”。
经历死亡后还要再去追溯死亡,周沫失去的记忆真的有必要再去找回吗?
沈朔之犹豫了。
周沫探索真相除了是为了了却怨念,又或者还有为了了却和人间彻底的联系。执念何尝不是让鬼与人间唯一产生的牵绊。
这一步又一步走到底,周沫也是在一下又一下绝望到底,最后头都不回地消失殆尽……
可是沈朔之从没有他之于周沫的立场去挽留,他也仅仅是周沫探寻真相的一个工具……仅此而已吧。
沈朔之掏出电话,动作缓慢地屈膝站立,目光涣散看向阳台,最后对着周沫说道:“我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就出发去117疗养院。”
周沫点点头,凌乱散着的发梢随着晃动蹭过额角,映衬出周沫黑不见底的瞳孔更加鲜活锃亮,这种区分鬼魂与活人的特征并没有让周沫丧失朝气,反而使他看起来乖巧又特别。
沈朔之内心颤动不已,胸腔之下鼓鼓囊囊,鼻息也染上重量的出进,其实很多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突起的诧异和悸动源自于哪里,但他依旧为这瞬间般的永恒向死而生。
沈朔之心里无比清楚,抓住周沫,就是留住永恒的瞬间。
但他看起来却面色无常,挺拔高傲的身躯迈着大步朝着阳台走去,一步比一步沉重,也一步比一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