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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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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平?
苏粟蹙着眉咬了下筷子,回忆起那个傻乎乎的被挤到簇拥在他身旁的丧尸们后面,还懵懵懂懂地一个劲往他这边走的丧尸。
他记得它戴着副眼镜,左侧的镜片撞破了角,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它比闻夏要矮了小半个头,身形瘦削,五官清秀,穿着件不算极为昂贵但也绝不便宜的白衬衣,胸口绣着的商标被血污染了大半。
在原本的苏粟记忆里,陈一平瞧起来像衣冠楚楚的知识分子,酷爱穿些名牌的衣服,但听人吐槽过他吹毛求疵,总是假大方,不止爱装还爱占小便宜,但由于说这话的人总嚼别人舌根,原本的苏粟只是听听就过去了。
而至于现在……
苏粟低头继续吃他早午饭二合一的午餐,决定一会去看看闻夏和陈一平。
他对它们的情况很感兴趣。
人类在异变为丧尸以后,究竟是成为了一种新的生命体,还是仍旧是原本生命的延续呢。
世界任务二要他研制出病毒解药,而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解药最终的研究方向。
这种病毒解药可能只要求使被丧尸咬或抓伤的人类在转化为丧尸前解除这种变异趋势,也有可能是要求彻底清除已经变异为丧尸的人类体内的所有病毒。
它涉及到的问题太多了。
如果丧尸能变回原本的人,那么他或她可能为自己变成丧尸时所做过的事而崩溃,毕竟他们成为丧尸后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扑咬向自己身边最近的活人,而对方却不一定能活着变成丧尸。
甚至没有变成过丧尸的幸存者也会沦入还要不要继续杀死丧尸的道德困境,毕竟那无异于杀死一个还可以变回人类的活人。
而倘若这份解药强效到足以清除丧尸体内的所有病毒,丧尸却已不再是原本的人,而是一个新生命体的话,那么这份解药几乎等同于可以轻易杀死丧尸的生化武器。
但同时,另一个问题也就出现了。
催化人类进化为异能者的病毒同样可能被这种解药清除。
在体验过超凡的力量之后,人类还会愿意放弃到手的力量,重归平凡吗。
如果要苏粟选一个答案的话,他会选择——不会。
因为人类的复杂与矛盾。
最伟大的高尚与牺牲,和最卑劣的自私与贪婪会同时出现在这个种族里。
而他也恰恰是其中之一。
“如果要形容的话。”苏粟从安特尔切好的果盘里夹起一块颗粒饱满的橙肉,很突兀地说,“我会形容你为最先举起火炬然后不管不顾地闷头往前冲的蠢货。”
也即是注定被牺牲却还高举着代表希望与光明的旗帜,一往无前地冲到所有人最前面的起义者——所谓的勇者。
那个蠢货歪了下头,温柔又不解地把果盘推到一旁,说,“饭后再吃。”
“而我。”
苏粟没管他,只兀自咬住那块被他夹住的如半个月牙般血红的橙子,将齿尖切进柔软的果肉里,酸甜的汁水便顺着齿面淌进他的口腔,逐渐浸满舌面的味蕾,“是那只被火光蛊惑,围绕着它飞舞了半天最后竟胆大包天地扑向火里,以为能将它抓住的飞蛾。”
丑陋又弱小,理智又疯狂,在极端且撕裂的立场里反复摇摆乃至自相矛盾,不知是渴盼占据那火光还是成为那火光的……非人非魔的怪物。
安特尔闻言后摇了摇头,说,“等你长出翅膀,会比魔蛾种的翅膀漂亮很多。”
他顿了一下,强调式的补充说,“很多很多。”
苏粟眨巴了下眼。
“在这个世界之后你可能会遇到高魔世界,那类世界有很高概率转生成非人的种族。”安特尔很认真地给他讲起自己从经历过的那些世界里得知的事,“高魔世界的环境会温养你的灵魂,你在异世界的身体储存在系统内,灵魂的成长会带动你的身体同步成长。”
“而且拯救世界后,世界给予的馈赠也能滋养你的灵魂,它的效果比高魔世界依靠时间累积的温养要好太多倍了。”
苏粟伸出了筷子。
安特尔用水果刀的刀背抵住他的筷子,“饭后再吃。”
苏粟悻悻地低头继续吃饭。
他打算把世界给予的馈赠全都用来复活安特尔这件事,还是等之后先斩后奏吧。
苏粟在饭后和安特尔聊了聊几个幸存者聚集地的情况,安特尔知道的也不多。
末世第四天刚亮天没多久水、电和网络就因为第一波地震的缘故全断了,安特尔没能来得及从范轻晏那里得到太多消息,他只在地震变小了些后到地下商城附近看了看情况,没有接近其它有幸存者的地方。
安特尔在将苏粟想了解的事都告诉他后就继续沉睡了,留下只一睁眼就发现他已经醒了而恨不得立刻凑上来对他摇尾巴的红底黑瞳的丧尸。
也许这也是一种安特尔被异世界污染的同时,还保留了他本色的重要佐证。
苏粟深沉地想。
毕竟安特尔有意识时总是矜持又含蓄,一旦没了意识就变得过分热情黏人了。
苏粟边捋着丧尸安特尔柔软的发丝边享用了他的下午茶,红底黑瞳的丧尸抱着他的腰蹭了他很久。
由于安特尔切的水果有点多,苏粟很遗憾于没能吃到甜点。
他决定把它留着当夜宵。
苏粟要丧尸安特尔为他带回之前遗留在地下商城里的轮椅,而后推着他去找闻夏和陈一平。
他先找到了闻夏,苏粟发现它时,它还勤勤恳恳地窝在仓库那边拿着它的小铲子挖土。
这条地道挖的很深,最初苏粟由于时间过于紧迫的缘故要它们尽快挖出的大概的雏形,而没有管这会不会对地下商城的地基造成破坏,如今时间宽裕了,安特尔便代他要丧尸们再往外挖远些后再挖掘连通地下商城外围的地底通道,用来移植兼具防御与攻击能力的植物。
闻夏远远听见轮椅被推过地面时的轱辘声时眼神就蓦然亮了。
它颇想扭头去看那正在朝这边来的是不是苏粟,但它还是忍耐着继续拿铲子挖着土,只是动作明显快了许多,连异能都用上了。
这是苏粟想要它完成的事,它得再努力些,再快些——
如果苏粟看到了,会夸它是乖孩子吗。
闻夏不知道,但它满胸腔里都溢着涌动雀跃的情绪,它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叫做期待。
钢铁铸造出的金属铲子在它按捺不住的力量下铲进泥土里,带出与铲子过小的体型截然相反的大块泥土,被闻夏随手抛至一旁,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落进木架做成的小推车里。
等到苏粟直到了它一两米远的地方,闻夏才终于克制不住地扭回头去看他,磕磕绊绊地用嘶哑而高昂的声音喊他,“苏!”
“我……我挖了很多。”
“我看到了。”苏粟弯起眸,用温和又柔软的语调说,“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了我而这么努力,闻夏。”
那双非人的眼睛明显的亮了起来,它顿在原地,脸上和衣裤上都沾着泥土和灰尘,半张的嘴慢慢动了一下,面部溢出一种怪异又亢奋的神情。
虽然苏粟没有夸它是乖孩子,但它还是好高兴。
高兴到它简直觉得自己胸腔里那个已经不会跳动的器官都开始砰砰作响了。
“我……”闻夏攥着铲子,用愈发昂扬的语气说,“我还会挖更多的!”
所以请继续这么注视着我吧。
所以请继续快乐下去吧。
“你真好。”
苏粟弯起眸,落下的指尖触到闻夏仍旧被床单包裹着的手臂上,那些布料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不要太辛苦喔,对我来说你比这些任务更重要。”
闻夏是那种会为老板考虑的非常完美的员工。
苏粟含着笑注视它变得愈发亮晶晶的眼眸。
那双玻璃质般的,能清晰地看到纹理的属于死人的漆黑眼睛,纯粹到宛如初生的幼兽般满溢着依赖与孺慕。
它是在这副已死去的身躯里诞生的新的生命。
握着轮椅扶手的丧尸安特尔把下颚搭在椅背上,幽幽地盯着苏粟的后脑勺。
他已经不是西米尔最爱的丧尸了吗。
苏粟没回头,他和闻夏交代了几句,和它说接下来它可以去外面帮他巡视一下周围,这事关他们的安全,非常重要,它需要巡视到雨停后再回来。
闻夏非常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而后便动作沉稳又飞快地朝出口跑去。
苏粟转头摸了摸眼巴巴地瞅着他的丧尸安特尔的头发,这又昂首挺胸地觉得他是西米尔最爱的丧尸的笨蛋兴高采烈地就推着苏粟去找陈一平。
陈一平待在仓库里,正指挥着里面的丧尸将摆放在那里的物资再重新整理一遍。
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它在物资分类上确实比闻夏更强。
也更聪明。
“苏……粟。”戴着金丝的无镜片眼镜的丧尸缓慢而咬字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而后转过头,望向他,眼里闪着鲜亮的情绪。
“陈一平,好久不见。”苏粟微弯着唇注视它,目光从它戴着的眼镜上划过,落到它干干净净的衣裤上。
它换了新的眼镜和衣物。
不用想,显然是擅自拿了地下商城里的东西。
“智曲。”它慢慢地说,“我……为自己取了……新名字。”
“智……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