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千秋》发条青柠

2、郡主

　　“承蒙太子殿下赏识，斯年谢过殿下。”叶斯年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心中却已波涛汹涌。

　　太子竟是穿越者！但他究竟来自何朝何代，她一无所知。倘若他担忧她日后揭露他的秘密，而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呢？她岂不是要再死一次？可若真如此，他又何必主动暴露身份？这都是什么事！按理说，遇到同为穿越者的人本该让她激动才是，可这位太子居高临下，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压迫感，却让叶斯年心中满是愤懑。

　　她抬眼直视这位他乡故人。这位太子面部线条凌厉，肤色白皙，身姿自带天潢贵胄的威仪，气度沉稳而矜贵，偏偏生得一双含情桃花眼与一抹柔润花瓣唇。好一个如花似玉却冷峻难测的高冷太子。

　　她素来厌恶被人上下打量，心中暗自腹诽：既然都自爆是穿越者了，何必还摆出这副封建天家太子的架子！

　　她挂上练就多年的职业假笑。两人目光交汇，叶斯年的眸中暗藏锋芒，而太子那双桃花眼竟氤氲如雾，仿佛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让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官家忽而叹道：“正好渊儿新升任长安府尹，这词中‘千里共婵娟’，真是再贴切不过！过几日，你等便以此曲为渊儿践行，岂不妙哉？”

　　太子从与叶斯年的目光交汇中回过神来，立刻恭声道：“儿臣正有此意。”

　　官家口中的“渊儿”，二皇子赵渊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有劳太子。谢叶家娘子赠词。”

　　官家忽而目光一转：“礼部尚书何在？”

　　话音刚落，一人从文臣席中出列，俯身行礼：“臣在。”

　　“依礼制，可封郡王嫡女为郡主。”

　　“回陛下，确是如此。”

　　官家大步走到叶斯年面前，声如洪钟：“东为朝阳，华为美玉。朕赐你‘东华’之号，既是对你才情的褒扬，亦励你无愧于此。”

　　铿锵话语在瑶光台上回荡，月色为之凝滞，夜幕深处隐隐泛起层层涟漪。

　　叶斯年俯身叩拜，心中波澜起伏。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天子的容颜——没有咄咄逼人的威严，他眼中透着历经风霜的从容与深邃，如一位饱经岁月洗礼的智者，安然中自有一种包容万物的气度。

　　叶斯年与苏云卿领赏后，随皇后退回内苑，瑶光台上继续歌舞升平。临走时，太子特意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令她心头微紧。她明白，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可她哪有心情去琢磨他的心思？他此刻满脑子只想着一觉醒来，一切如常，她得回去拿回被弟弟当婚房的房子，和家人切割，还得赶紧找份工作呢！

　　一路上，她暗自揣摩“东华郡主”这一封号的深意。方才叶绍谢恩时微妙的神情，以及台上众人难掩的惊讶，都让她意识到这样的赏赐堪称破天荒。她不禁忧心，是否又替斯年招惹了麻烦。

　　夜风低吟，桂香浮动。皇后虽言辞不多，眉宇间却舒展了几分，显然对今夜的宴会颇为满意。

　　叶斯年与苏云卿稍稍落后，与人群隔开几步，苏云卿忽轻声唤道：“东华郡主。”

　　叶斯年回头，目光落在苏云卿那如精雕细琢般的容颜上，连眼尾微微上扬的弧线，都宛若神来之笔。正欲开口赞叹，却忽然察觉到她神色间的微妙变化。

　　方才在瑶光台上的低眉顺目与谦恭恬静已然无影无踪，此刻，苏云卿半张脸隐匿在摇曳的烛光阴影中，眉眼间竟透出一抹锋利与隐隐的凶戾。

　　然稍纵即逝。苏云卿从阴影中走出，她的脸再次沐浴在柔和的烛光下，仿佛刚刚凶戾是叶斯年的错觉。她微微福身，嘴角带着一抹轻笑，声音柔和中透着几分真诚：“云卿多谢斯年郡主提携。”

　　叶斯年立刻明白了苏云卿方才流露出的凶戾之气。大抵是因为她心中不甘，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却又清楚，若不是叶斯年将词题在画作上，自己今夜恐怕难有出头的机会。

　　叶斯年心里不禁一阵发虚，毕竟自己也算不上什么才学之士。不过转念一想，当年十六岁的她虽说累得有些丑了，但文能通晓古今，理可徒手开根号，桀骜得很。那时考试比同桌少一分都会懊恼不已，更何况像苏云卿这般，在这样的场合被压了一头，心中怎会甘心。

　　“是我借了你的光才是。你的画作巧夺天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封我为郡主，不过是时势所趋罢了”这话叶斯年是真心的。

　　大沅重文轻武，已两朝未设太尉，自开国以来更未有异姓封王。皇后下帖邀叶绍嫡女赴宴，官家又亲赐“东华郡主”之号，这意图还不明显吗？官家分明是要抬叶绍上位。若叶斯年成了太子妃，日后叶家便可与朝中世家分庭抗礼了。

　　几家娘子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掩唇轻笑，眼神却不时瞟向她这边。也有几位娘子款款走来，向新晋郡主行礼。叶斯年微微颔首，简洁回礼，却不愿多作应对，担心言多必失，索性扶着衣摆，从容地落座。

　　她甫一落座，便有宫人上前行礼：“内侍省有事相请，请郡主移步。”

　　叶斯年微微一怔，余光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便起身向宫人示意：“带路吧。”心中却暗自冷笑：太子如此沉不住气，无非是想试探她的来历罢了。宫中之地，他再如何，也不至于真对她动手。

　　她携青枝随宫人穿过御花园的花廊，步入一片偏僻回廊。喧嚣渐远，树影婆娑，清风寂静。她正欲开口抱怨，眼前却蓦然现出一道陌生身影。

　　那人立于长亭间，月色如练，为他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待他缓步上前，叶斯年看清面容——肤色如玉，五官清隽，笑若朗月入怀，竟是方才的国子监祭酒苏廷章！

　　“别来无恙。”他声音低沉，透着难掩的哀伤，笑意却若有若无地浮在唇边，恍若秋水映寒月，不见涟漪。

　　他察觉她的迟疑，眼中掠过一丝失落：“看来娘子已忘了在下。”

　　叶斯年心中警觉，只得选一条中庸之道：“公子，今夜乃宫中盛宴，若无要事，恕斯年难以久留，还请公子见谅。”

　　他眸光如水，似欲言又止，终是微微一拱手：“恕在下冒昧打扰。只是许久未见，忆起上元夜你我共放天灯。不知娘子当日所想，可曾如愿？”

　　她心头一紧，他就是斯年口中，谪仙般的人物。

　　他立于月下执着等候，清辉流转间，仿若谪仙临世。她在斯年的身体里终于看见他，却无法替斯年回应他。

　　“苏大人，请速回座。”宫人上前催促，打破了这片短暂的静谧。

　　苏廷章微微拱手，目光中带着些许流连，但随即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很快隐入竹林深处，只留寒风拂面，竹影摇曳，月色寂然如初。

　　叶斯年正准备回座，忽然瞥见暗处窜出一道黑影。昨日起她便紧绷着神经，刚才被吓了一次，如今又来这一个。她火气顿时涌上来。未等看清来人，她直接挥出一拳——蒙着脸？好，当贼打便是！

　　公司为让员工多留些加班时间，提供了各类健身设施和课程。她的爱好便是拳击、柔道和攀岩。

　　那人竟轻松抓住了她的拳头。叶斯年腰身一转，另一拳直击对方的腰腹，却又被他的手臂稳稳挡下。对方低声急道：“火气这么大！”

　　叶斯年抬手又是一拳砸过去。来人无奈地抬手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

　　“太子殿下？”叶斯年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语气夸张，表情更是透着几分嫌弃。

　　她迅速收拳，敷衍地拱手道：“臣女失礼了。”话音未落，便快步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太子蒙着脸在御花园被女子打了，定是不敢声张，丢不起这个人。

　　赵煜快步追上叶斯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叶斯年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压低声音不满地嘟囔：“烦不烦啊？这身衣服层层叠叠，走路都费劲！”

　　赵煜忍不住笑出声，全然不顾她的恼怒，附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里不便细说，明天下午，瑶川边的茶馆见。”

　　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夜，总会一遍遍问自己，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去规避风险。然而答案始终如一——她依然会用两个人的性命去赌这一场盛世。

　　她，为盛世而来。

作者有话说

　　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