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预警》宇宙晨昏线

6、第 6 章

　　九点钟，一中的晚自习下课铃准时打响。
　　游意拎着书包一进家门，就看到游腾先生——也就是他爸，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夜色浓重，现在显然不是看报纸的正常时间，毕竟再过几个小时新的一版报纸都要出来了。
　　他主动开口：“爸，什么事？”
　　游腾放下报纸，神情有些严肃：“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游意挑起眉，觉得这种问题从他爸口中问出来非常没有意义，就像一位日理万机的董事长在谈合同时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吃了吗”这样的没有效率。
　　他随口应了一句“还行”，然后就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下一句问话。
　　游腾“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准备再次开口，突然楼梯口传来一道女声：“小意！你回来了！”
　　一阵风席卷而过，游意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伸手把怀里的女人扶住，开口道：“妈，你慢点。”
　　游夫人高兴地问他：“新学校还好吗？吃饭吃得惯吗？”
　　游腾接话道：“他自己要来的学校，不好也得好。”
　　游夫人有些不满地看了那边一眼，见游腾重新拿起报纸，又转过身来抓着儿子的手臂，问他：“老师好不好啊？同学好不好啊？”
　　游意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游夫人打断。
　　“这些都不重要！”她两眼放光，“见到人了吗？有没有说上话啊？”
　　游意无奈地喊了一声：“妈！”
　　“快说说，快跟妈妈说说！”
　　游夫人眼里闪烁着看八点档肥皂剧时的兴奋光芒，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游意看了眼看似正经危坐、面容严肃、正在专心致志看报纸的父亲，此时耳朵正悄悄竖着，听着这边的动静。
　　他没办法，只能开口：“见到了，说上话了。”
　　“好好好，有你爸当年追人的风范！”游夫人欣慰地说。
　　沙发那边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怎么了！”游夫人柳眉一竖，扭头冲着那边说，“不是你追的我吗？你有什么意见！”
　　游意懒得看他们在“谁追谁”的问题上进行第不知道多少次争吵，提上书包转身就走。
　　“游意。”游腾喊住他。
　　他转身，看到他爸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犀利地看着自己。
　　“既然来了，就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爷爷什么，”游腾沉声说道，身上无形的威压释放出来，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分清主次，别半途而废。”
　　游夫人在他身边坐下，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儿子。
　　游意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神色淡淡地回答：“知道。”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游夫人有些担忧：“爸那个脾气，小意他……”
　　游腾已经收了身上的气势，淡然地说：“他自己跟他爷爷求来的机会，他自己去把握。”
　　“可是……”
　　“别担心了，大不了挨顿老爷子的打。当年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他安详地拿起报纸，靠在了沙发上。
　　游夫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意这次就是挨了打才回来的！爸也真是的，好好说不就行了，打他干什么！”游夫人咬牙道。
　　“老爷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在部队里待习惯了，改不了了。”游腾无奈地说。
　　然后又想起那天见到儿子时的样子，喃喃道：“不过这次确实是打的有点狠……”
　　游夫人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兀自心疼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转换了心情，有些期待地说：“不知道那是多么漂亮一个姑娘，能让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来给我见见。”
　　游腾瞥了她一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突然，游意的脸从二楼横廊上探出来，喊了一声：“爸。”
　　夫妻俩吓了一跳，游腾仰着头骂道：“臭小子，不回房间猫在那里干嘛？”
　　游意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告状：“突然想起来，学校的饭太难吃了。”
　　“特别是那个小排面。”
　　游腾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快滚。”
　　得到了答复，游意的脑袋缩了回去。
　　游腾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冲对面交代了几句。
　　挂掉电话之后，他反应过来，狐疑地说：“这小子之前不是不挑食吗，怎么现在挑三拣四起来了？”
　　游夫人拍了他一下：“去了学校还不能吃点好的了？”
　　游腾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隔天早上，沈西洲神色困倦地走进教室，看到他的座位旁边围了不少人。
　　他见怪不怪地往里走，果然听有声音问：“终哥，这道题你算出来多少，给我看看？”
　　由于郑楚文时不时心血来潮布置一些高难度的试题作业，并且都是原创无答案，不少人都无从下手，但又不能因为一个数学作业而放弃其他作业的时间，所以大部分基础一般的同学会把数学作业留到最后写。
　　这种情况导致的结果就是，数学作业没写完，需要第二天早上来求助大佬。
　　严终就是那个大佬。
　　沈西洲挤过人群走到座位上坐下，发现游意身边也围了人。
　　“意哥，你昨天的数学试卷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实在是不会了，这题目太变态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啊！”
　　说话的是王朔，班里头号积极分子，性格大大咧咧，和谁都能聊两句。
　　昨天两人还没说过话，今天就已经喊上“意哥”了，社牛程度不是常人能够匹敌。
　　沈西洲跟他关系还不错，开口问他：“你怎么不问我借？”
　　王朔瞅瞅他：“西洲，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昨天的课上看起来好像是意哥的数学更好一点。”
　　沈西洲面无表情：“是谁之前求着问我要答案的？”
　　“况且，”他一指游意，“月考还没考呢，你怎么就说他数学比我好了？”
　　王朔见他不高兴了，赶紧安慰道：“西洲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名，我的英语作业还得靠你呢。”
　　沈西洲笑了一声，冷漠地说：“不给。”
　　游意靠在椅背上看两人斗嘴，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这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你好，游意同学，昨天的数学作业我有几道题不会，可以请教你一下吗？”
　　沈西洲扭头一看，是班上一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叫黎梦婷。
　　再看严终座位那边，几个和严终关系比较好的后排男生挤在一堆，高大的身影把试卷挡了个严严实实，吵吵嚷嚷地在说着什么，架势看起来有点吓人。
　　怪不得壮着胆子来问游意。
　　沈西洲跟她也不是很熟，但还是怀疑了一下自己的数学水平。
　　难道问一个新同学题目比问一个相处了一年但不是很熟悉的老同学要更容易吗？
　　游意听到问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看了沈西洲一眼，两个人对上了视线，沈西洲一脸莫名其妙。
　　看我干嘛？要我讲？
　　游意礼貌地冲黎梦婷一点头，抽出作业递给她：“这是我的试卷，你可以参考一下。”
　　“哎，”王朔喊了一声，“我先来的我先来的，给我也看看。”
　　黎梦婷受宠若惊地捧着作业，跟王朔两个人找了张空桌子对答案去了。
　　这一边顿时没了声音，沈西洲没有戏看，正想转回去把书包理一下，只听游意喊他：“西洲，你昨天没睡好吗？”
　　沈西洲顿了一下，问他：“你怎么知道？”
　　问出口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实在太蠢了，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呗！
　　他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
　　沈西洲知道自己眼底下挂着俩大黑眼圈，昨晚因为陶勇那件事烦得有点失眠，他本身又白，一旦有了黑眼圈就会比较明显，平常他的睡眠质量都比较好，昨晚是一个意外情况。
　　游意笑着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右眼底下的位置。
　　他的手腕骨节明显，手指修长，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脸上，指尖轻轻动了动，再搭配上他那挑不出毛病的脸，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帅气。
　　沈西洲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指往眼下一放，轻轻一扯，舌头吐出来一小截，做了个鬼脸，然后迅速地回过身去。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被游意帅到了，大白天的耍什么帅。
　　游意在他身后静了几秒，然后才响起纸张翻阅的动静。

　　另一边，王朔推了推黎梦婷的肩，问她：“你在看什么呢？这里对完了没，对完我翻面了啊。”
　　黎梦婷回魂一样转过来，王朔在她脸上看到了还未消散的兴奋，他奇道：“你干嘛？看到什么了？”
　　黎梦婷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你不懂。”
　　王朔谦虚地表示自己是真的不太懂。
　　可黎梦婷闭口不谈，埋头抓紧对答案去了。

　　早上英语课上，吴灵葭宣布了下个星期开展运动会的消息。
　　由于大家都高三了，对于运动会的热情也不似从前，但好歹也是一个忙里偷闲的好时机，下了课都纷纷讨论着运动会想点什么乐子。
　　物化生班男孩子多，报名参加项目的人也多，程昊一组一组下来记录大家都报什么项目。
　　到沈西洲这里，他说了个“跳高”。
　　他耐力不太行，但柔韧性和弹跳不错。至于短跑，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那种气喘吁吁、心脏鼓动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难受，而且看起来很狼狈。
　　段家洛经常嘲笑他长得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太娇弱，打篮球的时候都不敢和他对抗。
　　但其实他并不瘦，他有空会跑健身房，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看起来身材很健康、很匀称。
　　严终之前受过伤，没法进行剧烈运动，程昊知道他的情况，就直接略过他看向游意：“嘿，亲爱的游意同学，你报个什么呢？”
　　游意抬眼，假装没有看到沈西洲投射过来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想了一下，说：“报个3000米吧。”
　　“哎？”程昊惊讶地说，“你认真的吗？”
　　一中的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一圈，三千米就是要绕操场跑七圈半，听上去就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存在，一般根本没有人愿意报。
　　沈西洲也意外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提醒道：“3000米很长，你之前跑过吗？”
　　游意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和沈西洲对视上：“跑过的。”
　　沈西洲皱了皱眉头：“这个和健身房的不一样，你可想好了，上了跑道跑不完很丢人的。”
　　游意笑了一下，说：“放心吧。”
　　程昊见他语气这么笃定，很是高兴地拍了拍游意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觉得这位新同学真的很有集体荣誉感，一来就想着为班级争光。
　　沈西洲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有点太过操心了，就又闭上了。
　　不怪他话多，前两年的运动会他每次都见到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报了三千米挑战自己，结果一小半都是没跑完的，还有几个跑着跑着就倒了的。
　　他瞅了瞅游意的身材，像是那种经常锻炼运动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