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因》十九余一

1、梦魇

　　暗恋是座无止境的山。
　　秋屿见种叙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他了。

　　秋屿，我想见你。
　　我有话想当面对你说。

　　秋屿收到两条来自种叙的短信。

　　于是他跑啊跑，拼命地跑。瞬间，一股黑色的浓雾吞噬他，像藤蔓那样将他捆绑在原地，无论秋屿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种叙！”他大声喊着种叙的名字，他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最后都会落空成为虚无。

　　浓雾逝去，秋屿眼前是医院的病房。
　　种叙住的病房。

　　秋屿看到种叙的父母在哭，种叙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在哭，他茫然无措，站在病房门口。

　　病房的床上，种叙安静地闭着眼，脸色不似常人却见苍白。他的手垂在床沿，一动不动。他就那样躺着，不好的预感爬上秋屿心头。

　　“种叙……”
　　秋屿身子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缩紧。

　　哭的很凶的女孩猛地跑过来扇了他一巴掌。
　　“都怪你！都是你！”
　　“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女孩就那样哭着大喊着：“秋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他因你而死，你却从未来医院看过他一眼！”
　　“本来该死的人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杀人犯！”

　　脸上热辣的痛感和不间歇跳动的心脉充斥大脑，秋屿整个人跌跌撞撞跪倒在种叙的病床前，眼眶顿时被染红，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手会在第一次主动接触种叙的时候发颤。

　　“种叙，我来了。”秋屿的声音在抖。

　　“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你不是说要亲口对我说吗！”
　　“你为什么要睡？别逗我了……”
　　“种叙，我来见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回应秋屿的只有种叙泛白干涩紧闭的唇。

　　这时，女生跑过来用力推倒秋屿，地面的温度和种叙的手一样冰。
　　她声嘶力竭：“你滚啊！”

　　“你去死啊！去死啊！”
　　“种叙醒不过来了！你就永远活在愧疚的阴影中吧！”

　　黑沉的浓雾再次将一切吞没殆尽。

　　秋屿从梦中醒来，满头冷汗。
　　他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很久很久才恢复如初。

　　这个梦循环反复不断，像笼一样将他囚禁了整整七年。

　　种叙因他而死，所以他活着是错。
　　当年知情的人都觉得他应该去死。

　　快了。
　　还差一点。
　　他会如所有人的愿。

　　拉开窗帘的那一个瞬间，一丝温暖的光线落进秋屿房间，早晨的太阳代表着新生和开始。秋屿暗淡的眸光却不那么认为，他应该死在这样的阳光底下，去赔罪，去赎他的罪。

　　浴室镜前的秋屿脸色沧桑，头发跟着长长了一截。他故意将自己弄得一团糟，当是自己过得不如意来还账。

　　热水气打湿清汤泡面，秋屿简单吃过后坐在了电脑前。

　　他在写文章悼念种叙。
　　纪念他青春时期暗恋的优秀人物。

　　只差最后一章，完成发布后，他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等待他的只剩死亡。

　　只有死才能让所有人安心吧。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系统提示发布完成】

　　结束了。
　　在死之前，秋屿唯一想联系的只有住在他隔壁的婆婆。

　　电话拨通，对面响起了和蔼可亲的笑声：“秋秋啊，打电话给婆婆有什么事咯？”

　　“婆婆。”秋屿原本内心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婆婆一开口，他的心墙有些破防。

　　“您身体不好，尽量少去外面吹冷风，会受凉。”
　　他像交代后事那样把能说的话都说尽。

　　“无聊的时候就去小区和大爷下下棋，打打牌……”

　　“我给你的那张卡记得别弄丢了，没钱了就用这张卡去银行取，多买些自己爱吃的……”

　　婆婆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

　　“对了，婆婆。”这是秋屿最想说的一句：“我很喜欢喝您煲的汤，下辈子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喝。”

　　眼底有些湿润，大概是舍不得婆婆。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的声音：“秋秋，我早就认你是我老婆子的乖孙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想和婆婆多说些话？”

　　秋屿没忍住，脸颊有什么东西包裹着湿热的温度划过，他摇摇头：“没有，婆婆。”

　　“没有啊，那就好。”婆婆笑的可亲，“等婆婆回来，婆婆给你做晚饭，还给你煲汤喝。”

　　“嗯……”

　　秋屿性格孤僻，这辈子没什么朋友。种叙走后，邻居婆婆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人。

　　后事交代完，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秋屿往后靠倒在椅子上，偏头看见桌上那颗种在土里却迟迟不肯发芽的盆栽。

　　他靠近，用喷壶给种子浇了浇水。

　　“你说……我如果没有把你捡回家，你是不是就觉得不被束缚、能自由的活在野外了。”

　　盆栽里那颗长得像石头的红皮种子是秋屿前不久在路上捡的。

　　当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种子被路人行色匆忙的脚尖踹来踹去，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一颗种子的生与死。

　　最后，这颗长相像石头的种子正好留在经过的秋屿脚下。

　　他停下来弯了腰，把这颗种子捡了起来。
　　“你也是一个人在流浪吗？”他问。

　　种子只是躺在他手心，聆听附近的风声。

　　“那跟我回家吧，等你发了芽，就转让给婆婆照顾你。”秋屿把种子装进衣兜里，顺着渐沉的天色离开。

　　秋屿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那颗种子，在他的衣兜里动了动。

　　他盯着盆栽看了会儿，细声细语道：“我等不到你发芽长大，虽然很想知道你是一颗怎么样的植物，但我有我的责任需要承担。”

　　“请原谅我的任性。”

　　什么样的死法其实秋屿早就想好了，他要用锋锐的小刀划过他的手腕，血液要一点一点的放出来才痛苦。

　　死亡是个漫长的过程。
　　他用痛苦和无望在赎罪。

　　就在刀尖快要接触秋屿皮肤的那一秒，有一束强烈刺眼的白光从盆栽的方向照射过来。

　　秋屿出于本能伸手挡了一下脸，等他睁眼定睛一看时，一个长相俊美英挺的男人出现在他视野里。

　　他下意识往后躲，随即抬眸看向那个凭空出现在他家的男人，他怔住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和种叙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红色不见底的瞳眸。

　　“你……”

　　秋屿愣住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描述心里这份不合乎常理的震撼。人在经历超出认知的事是会被吓一跳的，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却笑吟吟地看着他。

　　种叙已经离世七年了。

　　眼前这个除了瞳眸之外和种叙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又是谁？

　　又为什么凭空出现？
　　甚至因为他的突然出现破坏了秋屿本该实施的计划。